王二牛第一次踏进水月寺时,裤脚还沾着山路上的泥。他是个挑夫,靠着给山外的香客背行李过活,这寺庙建在半山腰,香火不算旺,却总有些不愿走正门的香客找他带路,从后山的捷径抄近道进来。
"师父,借碗水喝。"他站在大雄宝殿前喊了一声,院子里的香炉飘着三缕细烟,青石板缝里长着青苔,看着有些年头了。
一个穿灰布僧袍的老和尚从偏殿走出来,手里攥着串油亮的佛珠。"施主自便。"老和尚的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纸,眼睛半睁半闭,像是总也睡不醒。
王二牛灌了两碗水,瞥见殿角堆着些破旧的行李,像是有人住过。"这寺里就您一位师父?"
"还有位师弟,"老和尚指了指后院,"他性子静,在禅房念佛呢。"
那天王二牛下山时,太阳正往西边沉。路过后院禅房时,他听见里面传来"笃笃"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木槌敲石头。他忍不住扒着窗缝往里看,昏暗中只看见个背对着他的僧人,正坐在蒲团上,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往地上砸。
"看什么?"老和尚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王二牛吓了一跳,转身时撞见老和尚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眼白,全是浑浊的黄,像是蒙着层陈年的翳。
"没、没什么。"他慌忙下山,背后的"笃笃"声却像钉进了耳朵里,一路跟着他到了山脚。
连着三天,王二牛都没接到活。第四天头上,有个穿绸缎衫的男人找到他,说要去水月寺还愿,给了他双倍价钱,却特意嘱咐要后半夜上山,还得背着个沉甸甸的黑布包。
"这里面是啥?"王二牛掂了掂,沉得像块石头。
"佛前供品,"男人眼神闪烁,"你别多问,送到了有赏。"
后半夜的山风像刀子,刮得人耳朵疼。王二牛背着布包往山上爬,月光透过树缝洒下来,把山路照得一片惨白。快到寺庙后门时,他听见里面传来木鱼声,"咚、咚、咚",敲得又慢又沉,在寂静的山里格外清楚。
"师父,我来送东西了。"他敲了敲后门,木鱼声突然停了。
开门的还是那个老和尚,手里却多了串木鱼,木槌还悬在半空。"放这儿吧。"老和尚指了指门内的石阶,眼睛依旧半睁半闭。
王二牛放下布包,无意间碰了一下包角,感觉里面滑溜溜的,像是裹着什么软东西。他正想问,老和尚突然说:"施主,寺里缺个挑水的,你要是愿意留下,管吃管住,每月还有工钱。"
王二牛愣了愣。他是个光棍,在哪过活都一样,况且这寺庙里清净,工钱也实在。"成。"他一口答应下来。
头几天相安无事。王二牛每天挑水、扫院子,老和尚整日在佛堂打坐,那个据说在禅房念佛的师弟,他一次也没见过。只是每到后半夜,那间禅房里总会传来奇怪的声音——有时是木鱼声,敲得杂乱无章;有时是拖拽声,像是有人在地上挪东西;偶尔还会夹杂着细碎的呜咽,听得人心里发毛。
这天夜里,王二牛起夜,路过禅房时,门虚掩着条缝,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他想起那天看见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
灯是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忽明忽暗。灯下坐着个僧人,背对着门,手里拿着的不是木鱼,是个沾着血的木槌,正一下下砸着地上的东西。借着灯光,王二牛看清了——那是只人的手,五指蜷曲,指甲缝里还嵌着泥,正是三天前雇他送包的那个男人的手!
他吓得差点叫出声,捂住嘴往后退,却撞翻了门口的水桶。"哐当"一声,禅房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谁?"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不是老和尚,更尖细些,像是用指甲刮过木头。
王二牛转身就跑,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脚踝。他低头一看,老和尚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眼睛睁得滚圆,里面全是血丝,哪还有半分浑浊。"既然看见了,就别走了。"
他被拖进禅房时,终于看清了那个"师弟"的脸——根本不是僧人,是个穿寿衣的女人,脸色青白,嘴唇却红得像血,手里攥着半块啃剩的骨头。地上铺着层厚厚的黑布,掀开一看,全是碎肉和骨头渣,角落里堆着几缕头发,正是那个男人的发质。
"他偷了寺里的东西,"老和尚按住王二牛的肩膀,女人拿起木槌,一步步朝他走来,"二十年前,也有人偷过东西,是个挑夫,就埋在院子里的菩提树下。"
王二牛突然想起刚进寺时,看见菩提树下的土总比别处新些,还以为是老和尚常浇水。他挣扎着想去抓门边的扁担,却看见墙角立着根扁担,上面刻着个"李"字——那是十年前突然失踪的挑夫老李,当时所有人都说他卷了工钱跑了。
"咚——"木鱼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女人敲的,木槌上的血滴在木鱼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他说要把我的骨头烧成灰,撒进河里。"女人的声音忽男忽女,"我偏要让他变成我的供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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