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空气仿佛凝固成铅,压在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锈蚀的铁屑。
顾尘握着怀表的手指微微收紧,黄铜外壳沁出一层冷汗。
他盯着那面巨大的铜镜——镜中影像正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倒流:他们从老宅深处退回到玄关,再退到门外雨夜的泥泞中,然后是警局走廊的初次对视,是档案室里他递给她那份染血的卷宗……画面不断回溯,速度越来越快,却清晰得令人窒息。
怀表的指针,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开始逆向旋转。
滴答、滴答——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像是直接敲击在颅骨内侧。
顾尘感到太阳穴突突跳动,某种久远的记忆被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看见了。
镜中最后定格的画面,并非现实中的任何一刻。
那是一间昏黄的小屋,窗外飘着雪。
年轻的顾尘坐在桌前,还未剪去长发,也未戴上侦探的面具。
他正低头写着什么,神情疲惫而茫然。
桌上摊开的不是案件卷宗,而是一封未寄出的信。
信纸上的字迹颤抖着: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宁愿从未接过那通电话。”
那一瞬间,顾尘明白了。
这面镜子,从来就不是用来困住他们的工具——它是剧本。
归墟并非在重复时间,而是在反复演绎它为他们写好的命运轨迹。
每一次相遇、每一次抉择、每一桩案件……都不是偶然,而是被精心编排过的节点。
他们不是被困在循环里,而是活在一个不断被重置的叙事之中。
“这不是记忆。”他喃喃道,声音干涩如砂纸摩擦,“这是……预演。”
吴悦站在他身侧,脸色苍白,却依旧挺直脊背。
她看着镜中倒放的自己——那个在警校毕业典礼上笑得灿烂的女孩,那个第一次持枪时手抖的新警,那个在案发现场蹲下身子对他说“我相信你”的女人……一切仿佛真实,却又像被抽离了灵魂。
“所以,我们做的每一个决定,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它设定好的?”她咬牙,声音微颤,“它早就知道我们会来,知道我们会看这面镜子,甚至……知道你会掏出这块怀表?”
顾尘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怀表那道细小的裂痕上。
这块表,是他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他人生转折那天随身携带的东西——那天,他接到了第一通委托电话,踏入了这条注定无法回头的路。
而现在,它成了唯一能干扰镜中时间流的存在。
“既然它是剧本……”吴悦忽然抬头,”
她弯腰,从靴筒中抽出一支白色粉笔——那是她在上一个房间顺手带走的证物标记工具。
她蹲下身,在布满铜绿的地面上用力写下一行字:
“我未曾遇见顾尘。”
字迹落下的刹那,整个空间猛地一震。
像是天地错位,又似玻璃碎裂前的嗡鸣。
铜镜表面泛起剧烈的涟漪,仿佛水面被投入巨石,镜中倒流的画面骤然停滞,随即扭曲变形。
顾尘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仿佛有无形之手攥住了心脏,将某种深埋的联系硬生生抽离。
但他立刻明白了。
这不是物理的伤害,而是“存在”的剥离。
他们之间那条被归墟编织的命运线,正在断裂。
“快!”吴悦抬头看他,眼神坚定,“写下你那边!切断它!”
顾尘深吸一口气,指尖颤抖着在地面划动。
黄铜怀表被他按在一旁,像是某种仪式的祭品。
他写下:
“他也不曾踏入此案。”
笔画收尾的瞬间,两行字同时发出微弱的白光,如同燃尽的火柴头最后的闪烁。
铜镜轰然震颤,镜框上的龙首张口咆哮,藤蔓般的符文一根根崩断,发出清脆如骨裂的声响。
镜中画面开始崩塌。
不再是单一影像,而是无数个“他们”同时浮现——
一个穿着警服的吴悦独自站在案发现场,抬头望天,眼中无光;
一个披着风衣的顾尘坐在空荡的办公室里,面前堆满无人问津的卷宗;
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在雨中狂奔,身后追着看不见的东西;
还有一个……是穿着白大褂的自己,站在解剖台前,低声说着:“实验体七号,意识已完全剥离。”
每一个“他们”,都是归墟曾尝试塑造的版本。
每一个,都曾在这条时间线上存在过,又被悄然抹除。
而现在,所有被制造、被废弃的可能性,正在同一刻崩溃。
铜镜裂开了第一道缝。
自上而下,笔直如刀割。
裂缝中透出的不是光,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黑,像是通往虚无的门扉正在开启。
吴悦踉跄后退一步,扶住墙壁,呼吸急促:“它……要碎了?我们……成功了?”
顾尘却死死盯着那道裂缝,瞳孔骤缩。他听见了。
那不是声音,而是直接出现在脑海中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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