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经怪谈：废星 第85章 早该去做的事

1940年。

两年的时间足以让杜宪荣适应这副身体，在梁秋实的陪伴下接纳自己，与每一条山蛩共生，只不过用任何专业术语去解释这个现象都显得格外不搭。同时他也一直研究这是否有逆转的可能，也许那同样需要歪打正着的运气。为了那份“运气”，他不曾迈出麦田一步，期待着能够改写过去，但却是在用之后的光阴去赌，赌上自己的理智，赌上梁秋实的不弃。当他孤独地躺在麦田中，感受着山蛩扎进土壤，他才会仔细想想梁秋实的话，“你只是在和自己较劲”。这些杜宪荣走了过来，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他和梁秋实的儿子--他以为他会是一个正常的小孩--但却生来就长有一条条柔小的山蛩，包裹在皮肤之下，跟着他的小嘴同样节奏地蠕动，并不算太丑，很特别。赤毒已经刻进了他的基因，这也困扰着杜宪荣，即使这片土地直接消失，只要他还在，他的孩子还在，赤毒是不会消失的。杜宪荣抱着儿子幼小的身躯，轻轻摇晃着，梁秋实在用手指挑逗着还未长开的小手，那双清澈的眼睛映出二人的样子，在他的眼中，长有山蛩的人从未是不正常的吧，杜宪荣想，没有任何人是应该消失的，应该消失的是赤毒，是用它加害他人的恶人，是赐予了他生命的罪人。他希望在他死前，能够看到赤毒的痕迹被抹除，那些因此受难的人能向前看去，这片土地再次生长着最原始的植物，等待着后人将它驯服，他希望这片土地千百年后仍然被播种，于是他给儿子取名--杜万禾。

实际上，杜宪荣仍然在心里斗争着，“正常人”与他之间永远都隔上了一层面纱，但生活不会迎合他的不正常，他需要像以前一样生活，像父亲一样，撑起一个家。当杜宪荣遮着脸，和梁秋实一起来到城里，驻守的日军一把扯下他的黑色面纱，相信了他所说的烧伤的伤疤的理由，通过之后，他迅速戴上了面罩，但尊严却怎么也对不齐。城市沦陷之后，没有军队再来到麦田，杜宪荣和梁秋实似乎就这样被遗忘在那里。站在城门边缘，他根本挪不动脚步，稍显空荡的集市和广场散发着湿热的气息，城中的人们似乎也忘了以往，大多是老人和妇女孩童在街上穿梭，购买生活所需。烈日和阴影的强烈对比将每一帧视觉后象放大，仅仅是转动视线加眨眼就有些目眩，蔬菜和水果已不再新鲜，鱼虾摊位的腥臭味让人绕着走。鱼贩是一个老头，他摇着蒲扇坐在摊位里，扇着苍蝇，也为自己扇出一个能够呼吸的空间，他看着每一个人不由自主地偏移一些方向，却并没有愁容。他见杜宪荣并没有偏移方向，便开口问需要些什么，杜宪荣只是在观察着这里。“这条街的生意怎么样？”杜宪荣觉得卖些馒头包子是可行的。“你不是住在这里的人吧？”老头看着杜宪荣戴着草帽和面纱的样子，并未觉得稀奇，“从来没有见过这副打扮的。两位如果是商人的话，这市面上有的东西，卖给我们至少我们还会感激你们。”杜宪荣听得一头雾水。“大爷，您的家人可否都住在这里？”梁秋实转换了话题，她也注意到城中的年轻人甚少，也许是参军了，也许她能听到一些消息，无论是哪个部队。“家里老婆子早死了，儿子参了军，但这一年却没有任何消息，该是战死了，”老头说着还拿出了他儿子的一小块照片给他们看，“鱼也卖不动咯，等不到就等不到吧。”照片上一个方脸的年轻人带着微微的笑和坚毅的眼神，道道白色为底泛黄的刮痕，向他的脸上汇聚，这是杜宪荣头一次这样直观地感受到思念的样子，也不禁去想家里是否还留有一本相册。

小万禾该是受不了这里的环境，在梁秋实的怀里哭闹，他们只得告别了老头，走出人群密集的地方，徒步到河边树林中暂时休息，讨论着如何谋生。杜宪荣取下面罩，放宽衣领，盯着有树影的一块水面，用力地大口嚼着面饼，但吃了几口他就累了，转了个角度，靠着树干，手抓着面饼搭在支起的膝盖上，梁秋实正在给小万禾哺乳，扯了扯衣服把小万禾的脑袋遮住。

梁秋实还是更希望杜宪荣与以前那家面粉厂联系，毕竟他的父亲与那里的黄老板有长久的合作，这至少是稳定的收入来源。但她并不想过多地干涉他的想法，在她知道他那样九死一生的经历后，她只想平静地支持他。杜宪荣想了很久，既然麦子对人体并没有什么伤害，他也决定“继承”起父亲的本行，再次与黄老板合作是最好的选择，最重要的是能让梁秋实和万禾更稳定地生活。稍作休息，他们便找到了黄老板，这是一个很大的厂子，员工基本上都是中年人。当杜宪荣提及自己的来意，黄老板上下打量了他，让他把面罩摘下。“烫伤。”杜宪荣摘下面罩解释道，毕竟谁也不想跟一个看不见全脸的人做生意。“这得是多烫的铁条子！天杀的鬼子！”黄老板骂道，他看着那些“烫伤”还在鼓动着，但也没有追问下去，认定那是在日本工作时留下的，“你和你爸倒是挺像，所以你现在回国种田了？从你父亲去世，也好些年了吧。”杜宪荣和黄老板叙了旧，尽管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最后黄老板同意了生意，虽然经济不景气，但也足够杜宪荣维持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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