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经怪谈：废星 第66章 爱与忧虑

天空还没有完全褪去夕阳的色彩，淡墨的夜色已经开始渗透进来，云彩也不再是那样阴沉，一半染着金黄的光线，一半反衬出如月的瓷白。杜涌、杜燃和杜向龙刚刚吃过晚饭，杜涌甚至还为杜南风盛了一碗饭，期待他能够回来，但那只是他的希望，那碗饭最终还是被倒掉了。虽说杜南风经常不在家里吃晚饭，但今天的那件事让他们感觉这个家里能留下来吃饭的人只会越来越少。饭桌上，没有人提起杜南风，但空气中处处都在提着杜南风，没有人对今天的事情发表看法，但空气中一直都存在着不和谐的沉默。

已经在这里生活了算是半生，杜向龙知道彼此之间需要的是理解，需要的是大家团结在一起面对上天所带给他们的不同。为什么一定要维系这个家？为什么要让大家都在一起？该是大家都这样，这样会安全，会快乐，会同甘，会共苦，也许走了一个吃苦的人也不是件坏事，也许等家里的生活好起来--支撑杜向龙顾家的动力--一家人会重新在一起，安全，快乐，同甘。他自然知道父亲的想法，渴望一个安稳的家的心情不比他差，但父亲却在背道而驰。杜向龙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父亲和杜南风的秘密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头刚长大的牛，要拉一车拉不动的石头，风雨交加，没有石头就盖不了房子，再坚持一下，刚长大的牛心中总会有希望的。

在母亲去世时就被推上风口浪尖，今天才得以部分解脱的杜燃仍然把自己的想法藏在心里，也只有他身上的山蛩能够知道他在想什么，他选择去原谅一切，他不知道恨该如何去做，这些年他所受的苦与难，他并不想加倍返还给父亲，他有他的一套逻辑，他是第一次做一个儿子，第一次做一个有四个特殊儿子的特殊父亲的儿子，他不想看到父亲因为他的过错而受到更多的痛苦，他知道父亲已经很痛苦了，所以他愿意去包容父亲的过错，哪怕这意味着他独自承受过往与将来的苦难，过去他背负着间接害死母亲的罪名，将来他也无法修补已经严重创伤的心灵，说到底他只是性格中没有勇气，做不到去恨，去伤害别人。生活本来就是喜忧参半的，二者并不看数量多少，而是份量多大，生活带给他们的忧归根结底只有一个--他们的身体，跳出这个限制来看，他们只是普通的农民，仍然有一些小的欢喜，但这个忧的份量大到他们无法忽视，只是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认知到了它令人难以喘息的沉重，随着时间慢慢适应了这份沉重，无论他们每一个人的性格如何，他们生命的底色已经带上了悲凉的气息。

饭后，杜向龙没有像往常一样洗碗，而是留杜燃和杜涌在厨房收拾，他跑到仓房旁边抽起了烟。他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抽上的烟，但他记得当时的心情，烦躁，忧虑，他需要能够安抚他的东西，他清楚家人并不会无条件地理解他，朋友并非时刻在他身边，最后自己的事情还要自己来解决，唯有这没有生命的烟才能让他享受到另一个生命的陪伴，他把烟吸进体内，烟倾听他的故事，他又吐出烟雾，烟把忧愁消散在空中，久而久之，他养成了习惯，不是只有忧虑的时候才会抽烟，确实这是一种瘾，但烟不是瘾。

此时他感到一股无名的忧虑，父亲在晚饭时问到他文清的事情，他表示他们只是朋友，不过父亲关注的点并不是被一个陌生人看到了这个家庭的秘密，而是关注在文清的目的上，并且希望他以后不要再跟文清来往。杜向龙自然对父亲的话有些抗拒，文清的确有询问所有事情的因果，但她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身体或是心灵上的伤害--虽然她挑起他心中温暖的情愫，他真实面容的暴露又为自己泼了一盆冷水。“你们两个没有什么关系吧？”父亲这样问道，杜向龙只是觉得他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地太过强势，就算有什么关系，都是正常的，难道父亲他自己不也曾有过这种关系。此时的他只是为这一段关系而困扰，他们相处的那几天的欢喜远远没有当下的忧虑的份量要大，他告诉自己时间会让他淡忘，不需要其他人的介入，他会在心里，在烟里，反复挣扎。

夜色已经完全占领了天空，地面上已经扔下了五六根烟头，一颗没有熄灭的烟头从杜向龙手指间落下，就像一颗变成陨石的流星，他准备点烟的手停住了，他看到前方一辆车停在一百米左右的距离，借着车内的光线，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他知道文清来了。

每次来这里--自从她看见了一些秘密之后，算上今天也就两次，但每次她都感觉心在慌乱地跳，不是紧张，不是害怕，麦子本该给人舒服的轻松感觉，她只是感觉到如麻的心事在扰乱她的心情，是麦田中的人带给她慌乱的感觉。研究静物，文清是在行的，毕竟无论是动植物，它们都会“敞开”自己让她去观察去研究，但之于人，她还需要像一个心理学家一样走进他们的心，这有些超出她的能力范围，她已经给杜向龙贴上了研究对象的标签，她不知道如何与一个活生生的研究对象对话，但也正如所有的研究事项一样，这种未知一直在吸引着她，明明慌乱，却也要一步步向前。父亲说叔父不会屈身于最底层去研究，想必这最底层就是这一切的源起--就目前所知便是这片麦田，身为董事长，叔父自然不会来到麦田去做一个农民，去当一个小研究员，而文清要做的就是当一个小研究员，从头亲自做起，瞒着所有人去研究红藤的秘密。自己的确有叔父的影子在身上，文清心想，他们都在独自研究着红藤，不同的是文清想避免红藤对人类的伤害，这宏大的目标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否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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