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经怪谈：废星 第49章 赴约

“战争”后的第二天，几人直到中午才陆续起床，简单地在还有些血腥味的厨房吃过饭后，开始收拾麦田中的狼藉。

“有没有搞错？现在太阳正热！”杜南风还是像以往一样的话风。

“谁让你睡到中午的？”杜向龙和他拌嘴道。

“你们不都是吗？”

“所以我们去收拾麦子啊。”

杜南风好像是第一次被别人的话噎住，“好歹昨天经历了那么一场大战，我全身都疼。”

“抓紧干活吧，”杜涌说，“就快到清明节了，你要让祖宗看到这田被糟蹋成这样？”

“好好好。”杜南风只是想发发牢骚，该干活还得干活。

接下来的两天，大家迅速地将被压坏的麦子清理掉，并补种上了其他蔬果，杜向龙甚至买来了十多棵茶花灌木丛沿路间隔种开。“你这是把城市的绿化带偷来了？”杜南风调侃道。

尽管杜南风没有张扬，大家也都注意到他手上的山蛩没有了，对此他也没有多解释，“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受伤死掉了吧。”

连续两天的忙碌几乎让他们都忘记了那晚的遭遇，暂时忘记，就像一株秧苗被土盖上了，但终有一天它要结果。

杜涌亲自准备清明节需要的东西，纸钱，贡品，他们家的祖坟自从杜宪荣那一代便都迁到了麦田后方树林再深处的坡林处--这块地也属于他们家。所以说杜涌说祖宗一直会看到这片麦田，虽说他并不了解曾祖父辈之前的事情了，但这块地一直属于他们杜家，也许祖上曾出现过某些名人也说不定，但都是过去的事了，也没留下些家书族谱之类的，杜涌一直相信总是会有人--家人--守护在这麦田。不过他也听说了再往北边，靠近市区的田地正在被征收，他只是希望不会征收到这里，未雨绸缪，或是说杞人忧天，以这发展的进度，城市蔓延到麦田应该还会有百年吧，况且丰源公司应该不会这么快放弃麦子的收购。在他心里藏了很多事情，比如土地的情况，过去的历史，自己的故事，他都没有跟儿子们说过，这两天，他又像前几年一样独自对着空气说着自己的心里话，仿佛对面是已故的亲人，不会透露出去的人。对于织婆的那件事，他这次才第一次对“他们”说起，先是感谢他们的保佑，之后他怪他们太过信任，怪自己太过信任，怪他们太过特别，也怪自己，太过特别。太多太多的话是他不愿在清明节当天，与儿子们一同前往祖坟处说出来的。

对于清明节祭祖这件事，杜南风、杜燃、杜向龙对此都是一种不相信但尊重的态度，这几乎都不算是个仪式，起个清早，扫净坟地，摆上贡品，跪拜三次。要说些什么？什么都不必说，除了杜南风偶尔会对母亲的坟说上几句，其他人，他们根本没有见过面。但那晚的经历也告诉他们，不要不敢想象，再看见什么也不足以称得上稀奇了，这个清明节，他们会比以往更加尊重一些。

东西准备完全，清明节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家里的二楼打扫一遍，这是每次纪念金蝶柔前必要做的事情--算是杜涌给自己定下的约定，来到曾经二人生活的房间赴约，看看彼此还记得对方多少。二楼走廊中央的地板上暗红的一片血迹没有再进行清理，它们已经渗透进地板中，外围没有人踏足过的地方仍然躺着一层灰尘。杜涌静静地看了一会那片血迹，偏黑的一块应该是他的血，偏红的一块应该是杜燃的血，颜色介于中间的应该是二人混合的血，织婆的事情让他再无方向，他仍然想要杜燃更加健康安全地活着，但他选择的最后一条路已经到头了，之后的就像杜燃所说的吧，他会选择自己的路。这块血迹突然也提醒了杜涌，也许杜燃也记得他的这个“约定”，只是他会提前几天去赴约，又或许杜燃和他的母亲之间也有着他们的约定。关于金蝶柔的死，杜燃承担了太多，而他本应该更加快乐，而不是让自己的血流在一片灰尘上。

杜向龙打开了每一间屋子的窗户，风终于吹到了这个尘封的世界，风仍然带着麦香，但屋子里的味道却不似当年。窗台上，桌子上，白布上的灰尘被浅浅吹起，就像几个孩子的影子，轻轻地落到地上，没有激起更多的回忆。他熟练地抖掉床单上的灰尘，扫下家具上的灰尘，最后在地面上将所有灰尘扫净。

杜涌已经在清扫他和金蝶柔曾经的房间，杜向龙经过门口，看着父亲的身影，没有打扰他的“赴约”。杜涌开始擦拭镜子，也许他应该先擦净梳妆台，现在他的衣摆在做这项工作。他的手按着擦布使劲摩擦着镜面，他希望这面镜子就是通往另一个世界通道，希望自己按到某一个地方，手臂就会陷进去，接着他也会走进去，见到她，但现实并没有，他只擦了两遍这面镜子便去整理其他地方了--最多的一次他甚至擦了八遍，毕竟这面镜子见证了他和她的生活片段。他安分地打扫着屋子，心情平静，时间总会有它的办法让一切回归平静，让一段段回忆蒙灰，他已不再去有意无意地回想起曾经的回忆，只是打扫着屋子，很快便打扫完了。站在窗台前，眼下的麦田和当初无异，吹进来的风和往常无异，在杜涌的幻想下，他把风带上了她的温度，麦田中多出来的灌木花丛，他在想如果当初结婚时自己就这样布置，她会不会更开心一些，他开始幻想她的身影由远到近走过花丛，从年轻走到年暮--他随意想象出她老的样子--再走到他眼前，又变回年轻的样子。他想留住她的身影，但心中一想到她的死，她的身影便瞬间消失，消失在视线中央，窗户之上，花丛之中。

“你栽的茶花丛，挺好看的。”杜涌对在另一间屋子中的杜向龙大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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