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经怪谈：废星 第24章 幻觉

杜向龙把卡车停在麦田对面的小停车场中，从车厢上把杜南风拽了下来，他这一路该是睡着了，杜向龙把他的胳膊挎在肩膀上，杜南风挣扎了几下才屈服于肋骨处的疼痛。

杜向龙一直在想杜南风所说的话，“杜恩还活着”，杜向龙其实并不否认这句话，但是也并不肯定这句话。自从杜恩失踪到现在的四年里，杜恩这个名字现在都很少出现了，一是因为这会让杜南风情绪激动，大家似乎都不愿意与他吵架，尽管除了他本人，其他人并不知道他情绪激动的真正原因；二是因为杜涌逐渐将杜恩遗忘在过去的生活中，他渐渐地不再主动采取行动去找杜恩，杜燃并没有反对他的不作为，杜向龙也逐渐习惯他的不作为，唯有杜南风因为此事与他吵了几个月，除了杜涌，其他人也许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情，至今他还时不时就会梦到他发现杜汹尸体的那一晚，当他看到尸体的面部时，才发现那是杜恩的脸；第三，也许应该把时间算上，如今已经过去四年了，无论杜恩现在是生是死，对于这个家来说，已经与死没什么差别。若要说他还活着--杜南风经常这样说，带着恼怒的语气--家里其他人也只是把这句话当成“狼来了”，不过杜恩的确活着--在他们的记忆里，直到他们再也无法想起那些记忆。

杜向龙扛着杜南风沿着砖路走向麦田中的房子，正面没有亮任何灯，麦田里也没有任何灯亮起，月光照亮了麦叶的表面，也把他们的影子打在地上，影子在不平整的砖上扭曲地引着熟悉的路，直到门前的声感灯亮起，它们才像鬼一样消失，或是说像鬼一样瞬间挪到了身后。

杜涌见到杜南风的样子时，并没有太过担心，面部甚至毫无波澜，至少还活着，他这样想，就像眼前的杜南风是和别人打架了的小孩子。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自己的冷漠，那源于自己无法做出任何事情来改变现状，哪怕是父子关系的稍微缓和，在他们每一次冲突之后，他都尽量回避可能引起冲突的接触。“活着就行”他对自己也是这样的要求，最低的底线，别人的看法不重要，自己儿子的看法他也无从下手，索性就这样直到自己死亡。

杜涌把上次剩下的淡红色药膏拿了出来，虽说那是专门给杜燃用的药膏，但对于山蛩的伤，还是有一定疗效的。杜南风看着站在身边，伸手递出药膏的杜涌，还有身边的杜燃，他扭过头便走开了，如果这只给予帮助的手，当初没有收回，一直在寻找杜恩的话杜恩就一定能找到--他这样向自己灌输，父亲的放弃比自己的疏忽更加令人唾弃。他累到不想再吵一句。

“他怎么弄的？”杜涌问道，他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关切一些。但是在杜南风和杜向龙眼中，杜涌的心思他们也都了解，说几句话传不到耳朵里的话倒是容易，但他永远迈不出第一步。

“打架了吧。”杜向龙也不清楚实情。

“是不是在他喝酒的地方？不能让他再这样下去了啊！”

“我是在那接的他。我觉得这句话该由你来说，”杜向龙接过杜涌手里的药膏，“但是得换种形式。”

杜向龙向走廊尽头走去，他听见了木门开合的声音。老旧的楼梯踩上去便发出嘎吱声音，杜南风听到了这个声音，把他房间的门关上了，这也告诉了杜向龙他的位置。杜向龙推开杜南风房间的门，杜南风正靠在门边的石墙上。

“走开。”杜南风说道。

“你知道这可由不得你，照现在这种情况，你就快该截肢了。”杜向龙说的“截肢”指的是切下受伤的山蛩以免它造成血液感染。

杜南风冷笑了一下，大不了就是一死，但是他也没有阻止杜向龙打开房间的灯，蹲下身，拆开山蛩上的绷带。那条被掐断的山蛩已经死亡，伤口粘在一起，暂时不会出血，但也必须进行“截肢”了。杜南风感觉到那条山蛩被拽了拽，摩擦着他的皮肤，与它相连的动脉也向上提了一下。

“嘶。”山蛩的甲片让周围凝固上的皮肤再次裂开。

“忍一下。”杜向龙说道。接着他掐住山蛩露出皮肤的部分，他的手背上钻出一条山蛩，对着那死去的同类的底部咬去，两秒便将它咬断。杜向龙眼疾手快地将剩余的药膏涂在杜南风的伤口处，揉着血管不断向体内输送着。

这场“手术”快地令杜南风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表情还停留在准备阶段，预感着疼痛，但实际上一点不痛。药膏涂在伤口上有一种清凉的感觉，这股清凉顺着动脉慢慢流淌到周围的血管中，几条山蛩在皮下活跃起来，似乎在舒展筋骨。

“你不觉得累吗？”杜南风问道，那股清凉打通了他的大脑。

“什么？”

“这种生活，而且现在大部分都是你在操持着。”

“习惯了也就不累了。”

“为什么？”

“嗯？”

“就是为了延续这种生活吗？让这麦田成为我们世世代代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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