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用剑说话 第172章 一梦万年（七）

第三纪元初春，北域群巅仍覆旧雪。朝阳时常被层云遮掩，只留一道金线在山脊上游移。

云岭最高处的万乐宫，则像镶嵌在霜金线上的一颗夜明珠——十二重琉璃飞檐在阳光下折射虹辉；七十二口铜钟自远及近，回荡出沉雄钟波。

传说那些钟波以秘法调律，可穿透众生心窍，荡涤杂欲，更是暗含音修之道的根本让人无比神往，盛极一时。

只是周清风知道，这隐隐能在第三纪元与太阴圣地在北域争锋的泱泱大宗，在历史上只存在了一个半纪元，最终还是湮灭了历史的尘埃之中。

如今的周清风已经容纳了八十九道，浑身上下的气息越来越强盛，哪怕想要去刻意隐藏，也不可避免的流露出那股超凡于世的气息。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道途越来越少，值得他消耗心神精力一观的选择也同样越来越少了，这万乐宫虽然存在的时间短，但音之道途确实有其可取之处，所以周清风才来到了这个时间点，将其作为第九十道取经。

此刻，万乐宫主无悲上人正准备在三日后的 “天闻府万乐会” 上，当众遴选新任“副座”。

凡获副座之人，可得镇魂古琴半数掌控权，一跃名震天下音修——无数音修燃尽家财，只为赶赴此盛会。

于是周清风也收敛了青锋寒气，化名听弦客，悄然混入前来赴宴的人群之中。

他先是随着人流走到山顶，站在风埠观景台，俯瞰山谷蜿蜒白雾，随后又一人于山顶听风，感受万乐钟声随风而动！

就在风声变调的一刹，他迅速的捕捉到了一声极细的箫声。

那箫音干净得没有任何渲染，却带着直接触摸心魂的震颤。

“找到了！”

周清风收剑意，让生死丹回溯之力固定自己在此时代，踏雪而下，循声向万乐宫而去。

“音之道，不止于声，而在听魂。

那人，便是音道唯一被天道所认可的天骄——谛箫。”

周清风身影闪烁，一路上在万乐宫的地盘上穿梭，此时乃是万乐宫最鼎盛时期，一座山头便占地千亩，楼阁依山而筑，如重叠翻卷的折扇；朱檐碧瓦流光，宛若昼火。

今日虽只是预演，但风廊早被正乐弟子坐满。丝竹并作，笙笛交呜，山风裹着胡琴长嘶，像千灯市同时喧哄。

然而，一旦周清风踏过织幕长桥，喧闹声浪顿化作锅中爆豆——杂而躁。就在这片沸噪的浮世声里，一抹凄净的箫音却倏然刺破耳膜，它从背风廊最阴暗的拐角生出，却让周清风心头一颤。

那声音细冷，又直抵心魂，周清风虽不懂音律，但却懂情，能感受到那音律中触人心魂的力量！

他定睛望去，只见人潮翻滚，数百名乐修徒子为争夺上台试曲而推搡叫嚷。而在廊隅的角落，一名素衣盲童单薄的背影被角落孤灯拉得老长。

他手里的竹箫不过尺许，曲调也仅是北域孩童随口哼唱的《筑雪船》，五音不离宫商角徵，但在少年指腹微颤的那一息，乐声似溢出凡俗五行，凝成一种玄妙的韵律。

此人，毫无疑问便是周清风寻找的谛箫。

周清风没有说话，只是来到盲童身边，闭上眼睛。

他决定将一切放空，先把这首曲子听完。

而就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一个崭新的世界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是一个宛若是画卷般美好的世界。

悬空疾掠的霜燕蓦地定在檐牙；无尽的花海在庭院中盛开，一名孩童坐于花海之中 闻风吹笛，如若无人之境。

“嗯？”

谛箫似乎是感受到身边有人到来，他停下了吹奏，轻咦一声。

下一刻，走台的琴师纤指一滞，“咔”的断弦声尖锐破空；台下两名喝斥散修的执事喉头哑然，被无形气机掐住；周清风眼中的世界也轰然倒塌，化成碎片！

箫声收束，盲童垂首合笛，轻声道：

“曲音未半便休，倒是多少有些毁了意境，让客人未能尽兴。”

周清风张开眼睛摇摇头，从袖中掏出素白帕子，轻步踏雪般来到少年面前，为他细细拭去箫口残霜。

盲童侧耳，听出对方脚下剑气凝而未发的沉寒。

“多谢。”

嗓音微哑，却像清泉流过砾石。

“听弦客，慕名而来。”

周清风报出化名。

盲童低低一笑：

“盲子谛箫，何来盛名一说？”

“不过若是客人愿听，自当再吹弹一曲！”

周清风微微一笑道：

“请！”

......

夜色临山，万乐宫后山偏院烛影昏黄。松针垂幕，月光筛成斑点洒在青石径。谛箫的院落素到近乎清苦：

破铃、条凳、油纸灯，盲童，竹箫。

周清风立于门外，不越一步，双目禁闭。

自中午喧嚣开始，这笛声一响便是一个晚上，而周清风就这样一直听着，感受这独特的音律之道。

盲童轻侧头，捕得异音，惊觉：

“如何？”

“箫空一律，缺城刻音；补之，可得圆融。”

周清风推门而入，缓缓开口道。

他虽然不懂音律，可是他懂道，他知道谛箫想要的是什么。

“补全？”

盲童循声颔首，他伸手微探，指腹轻触那枚新生杂音，眼中烛纹纱轻颤——竟似能感知铃声的波纹形态：

“多了半个泛音，像夜风忽暖，确实是大有不同。”

“客人请进！”

铃声作引，两人于月下论道。

谛箫自述其族烛眼部天赋，无目却能听色；十三岁枯潮，童谣平息十万尸潮。万乐宫主以曲院副座相邀，许他镇魂拯世。

“可曾安自己之魂？”

“魂在箫中。”

“若箫碎，魂亡。”

夜风穿铃，一哀一曳。周清风低声：

“囚声者，未必外物。”

少年举箫苦笑：

“若不能以自身镇魂，何以镇天下不安万魂？”

“反倒是汝之剑魂，其非人魂，才需自抉，剑能破魂，亦能护魂。”

“刚柔并济，在于人用。”

月华落肩，周清风折取白玉铃坠，系于旧铃旁：

“受教了。”

盲童指尖轻触玉坠，唇畔一弯：

“愿客魂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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