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亲至,苏云溪绝不相信京城天子脚下,竟有如此腐烂腥臭之地。
亥时,城西,**巷。
与朱雀大街的繁华不同,这里是京城阴影下的另一面。
巷道窄得仅容一人,脚下黏腻的污水漫过昂贵的鹿皮短靴,空气中廉价的酒气、霉味、与不知名的腐臭味混合在一起。
她那身特意换上的玄色便装,此刻也仿佛沾染了这里的污浊。
苏云溪压下胃里的翻江倒海,帷帽下的凤眼坚定无比。
要将敌人踩进泥里,自己就得先不怕脏。
她身后,跟着的两个护卫也是一脸凝重,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小姐,这种地方……”其中一人忍不住低声道。
“跟紧。”
巷子尽头,一盏写着“闻香楼”的破灯笼在寒风中吱嘎作响,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光源。
字迹歪扭,像鬼画符。
楼门口的矮凳上,缩着一个男人,裹着油腻的破棉袄,只露出一只耳朵。
他似乎睡着了,对走近的三人毫无反应。
苏云溪停在他面前。
护卫上前一步,想开口。
苏云溪抬手制止。
她就那么站着,一言不发。冷风吹起她的衣角,与周围的腐朽格格不入。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那独耳的男人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珠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然后落在她那双崭新的靴子上。
“呵。”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嗤笑。
“哪来的雏儿,走错门了?对面的**窟,才招待你这种细皮嫩肉的。”
护卫大怒,刀已出鞘半寸。
“放肆!”
苏云溪却纹丝不动。
她从袖中摸出一块漆黑的木牌,扔了过去。
木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男人怀里。
男人的嗤笑僵在脸上。
他拿起木牌,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上面扭曲的乌鸦刻痕,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
他站起身,佝偻的背挺直了些。
“找谁?”
“乌鸦。”苏云溪的声音压得极低。
男人推开身后那扇吱呀作响的门,一股更浓的血腥与腐朽气息涌出。
“他只见一人。”男人侧过身,“你的人,留下。”
苏云溪对护卫递了个眼色,毫不犹豫地踏入那片黑暗。
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
楼内伸手不见五指。
苏云溪屏住呼吸,摸着潮湿冰冷的墙壁,按照男人的指示向左走。
走廊尽头,一扇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豆大的烛光。
她推门而入。
房间里,一个瘦削的黑影背对着她,正用一块破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短刀。
刀锋映着烛火,流转着森然的寒光。
“苏晚星那个废物,终于想起我了?”
声音很年轻,却像含着一把沙子,干涩、刺耳。
“我找你,与他无关。”苏云溪沉声回答。
那人擦刀的动作停下。
他缓缓转过身。
苏云溪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那是一张年轻到过分的脸,最多十七八岁。但一张脸,被一道狰狞的刀疤劈开,从左边眉骨,一直延伸到嘴角。
他笑的时候,那道疤痕会像蜈蚣一样扭曲。
“不是他的人,却有他的牌子。”刀疤少年“乌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双眼睛像狼一样,在黑暗中泛着绿光。
“苏家的嫡小姐,胆子不小。”
他竟然一口道破了她的身份!
苏云溪的心沉了下去。
“我要查一个人。”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京城里,想查人、想杀人、想死的人,都来找我。”乌鸦将短刀插回腰间,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说吧,哪个倒霉蛋?”
“一个纨绔。”苏云溪将秦望舒提供的信息,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
乌鸦听完,笑了。
那道疤痕在他脸上扭动,让他看起来像个恶鬼。
“户部侍郎魏同光的次子,魏子昂。”
他甚至不需要思考,“沈莉那个蠢女人,以为自己找了个好帮手。”
苏云溪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她还没说名字,他全知道了。
“沈莉许诺,事成之后,孙家在城南的赌坊归他,秦望舒也归他。”乌鸦的语气平淡。
“我要他的一切。”苏云溪重复着秦望舒的要求,“家世,喜好,弱点。所有。”
“可以。”乌鸦点点头,从桌下一个破木箱里,摸出一卷竹简,扔了过来。
“这是一部分。”
苏云溪接住,入手冰凉。
“剩下的呢?”
“剩下的,要看苏小姐的诚意了。”乌鸦的狼眼盯着她,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开个价。”
“我替苏晚星办事,收的是人情。”乌鸦摇了摇头,“但你不是他。我乌鸦做生意,不收金银,只收……等价的东西。”
他站起身,一步步逼近。
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比如,”他停在苏云溪面前,压低了声音,那道疤几乎要贴上她的脸,“用你腰上那把价值三千金的软剑来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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