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省直属海关大楼,关务监督办公室。
王建明的办公室占据着港口景观最佳的楼层,视野开阔。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云州港繁忙而有序的壮阔景象:万吨巨轮缓缓靠泊,龙门吊如钢铁巨人般挥舞臂膀,集装箱堆场色彩斑斓,延伸至天际线。
室内装修低调奢华,红木家具泛着温润的光泽,墙上挂着寓意深远的山水画,空气里弥漫着上等普洱的醇厚香气。
王建明本人约莫五十岁,保养得宜的脸上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根根服帖。
笔挺的关务监督制服熨烫得不见一丝褶皱,肩章上的徽记熠熠生辉。
他此刻正姿态闲适地坐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手里端着一只薄如蛋壳、绘着青花缠枝纹的精致骨瓷茶杯,神情温和,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透着一股久居权力核心、掌控全局的从容气度。
站在办公桌对面的,是负责进出口查验的赵科长,态度毕恭毕敬。
“王监督,‘高远国际’那批进口的精密医疗设备,已经按照‘AEO高级认证企业’的最高优先级绿色通道标准,完成了快速验放。”
赵科长脸上带着圆满完成任务的轻松,“整个流程比常规缩短了70%的时间,效率极高。高远集团关务部的孙总特意致电,代表陈董对海关的高效服务和大力支持表示衷心感谢。”
王建明轻轻吹了吹茶汤表面氤氲的热气,抿了一口,笑容不变,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嗯,效率不错。高远集团是省里重点扶持的标杆企业,是我们云州对外展示良好营商环境的‘金名片’。对于这样有担当、有信誉的企业,只要诉求合理合法,我们海关就要敢于担当,特事特办,全力保障,这也是服务地方经济发展的应有之义嘛。”
他放下茶杯,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赵科长,语气不经意地加重了几分,“不过,小赵啊,流程可以优化提速,但该有的手续、该留的痕迹、该负的责任,一点都不能马虎。规矩,”
他指尖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两下,“还是要讲的。尤其是像这种高价值、高敏感的设备。”
赵科长心头一凛,立刻挺直腰板,声音都提高了几分:“是!王监督您放心!所有流程单据、电子验放记录、现场查验影像、责任人签章,全部完备清晰,存档规范,绝对经得起任何层级的检查复核!”
“这就对了。”王建明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身体微微后靠,手指交叉放在腹部,“做事,既要懂得灵活变通,提高效率,更要确保每一步都经得起推敲,立于不败之地。尤其是在当前这种…嗯…各方面都比较‘关注’、氛围相对‘敏感’的时期。”
他话锋一转,语气平淡得像在闲聊,“对了,最近下面各口岸,有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情况?比如…临港那边?我好像听说他们搞了个什么走私案,动静闹得有点大?”
赵科长心领神会,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是,王监督。临港分局那边,魏大勇牵头查获了一批申报为‘废五金’的货柜,里面夹带了大量高档豪车零配件。他们似乎对货物流向和背后的渠道有点疑问,试图往上报,想深挖。不过…”
他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线索指向本地一个叫‘通达贸易’的小公司,我们侧面了解了一下,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空壳,法人是个乡下老头,啥也不懂。魏大勇他们查了几天,碰了一鼻子灰,现在案子还在他们区级层面打转,根本拿不出像样的证据能捅到市局或者我们直属海关层面来。基本…算是断了线头了。”
王建明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是轻轻“哦”了一声,仿佛听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又点了两下,节奏平稳:“空壳…断了…嗯。基层的同志们办案辛苦,压力大,可以理解。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嘛,不能捕风捉影,更不能为了办案而办案,无端怀疑甚至影响正常企业的声誉和合法经营。这可不是小事。”
他目光变得有些深沉,意有所指,“特别是像高远集团这样的明星企业、纳税大户,更是我们省的脸面。陈副省长在几次经济工作会上都反复强调,要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我们的优质营商环境。打击犯罪要坚决,但保护合法经营、维护企业信心,同样重要,甚至…更关乎大局。”
他缓缓站起身,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赵科长,目光投向窗外繁忙的港口。阳光勾勒出他挺拔而略显冷硬的背影,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清晰地传入赵科长耳中:
“你下去后,跟几个关键岗位的负责人再强调一下。对于所有涉及重点企业、尤其是涉及享受‘特殊通道’便利业务的单证、记录、电子日志、后台操作痕迹…”
他顿了顿,“务必做到滴水不漏,严丝合缝。该归档的及时归档,该加密的严格加密,该清理的冗余数据要按规程彻底清理。现在是信息化时代,数据就是证据链。任何一点微小的疏漏,都可能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无限放大,甚至歪曲解读,给我们、给省里的工作带来不必要的被动。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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