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阳城的银杏叶落满青石板时,何平安的书箱已经收拾妥当。
粗布包裹里叠着三件青布襕衫,是刘雨兰连夜浆洗过的,领口的盘扣被摩挲得发亮,油纸包着的卤牛肉切成薄片,是何青云特意少放了花椒的,怕他路上上火。
最底下压着本《论语》,扉页上有李重阳写的批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是他挑灯三个晚上才整理好的。
“姐,真的不用送吗?”何平安背着书箱站在门槛上,鞋尖蹭着青石缝里的苔藓,“我自己能行,以前去府城考试也是一个人。”
何青云正往他背包里塞最后一包蜜饯,是用超市里的糖渍的山楂,酸甜开胃:“这次不一样,是去京城。”
她的指尖划过少年单薄的肩膀,忽然发现他比去年高了半头,喉结也冒出了浅浅的轮廓:“我跟你一起去,顺便看看京城的铺子。”
李重阳从账房出来时,手里捏着两张银票,票面的金额不多不少,刚够两人往返的盘缠和三个月的用度。
“这是聚香居的分红,”他把银票塞进何平安手里,指尖在少年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省着点花,但也别委屈自己,住客栈要挑带院子的,夜里看书亮堂。”
何平安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把银票往怀里揣时,指节撞在书箱的铜锁上,发出清脆的响。
他忽然想起去年院试放榜那天,李重阳也是这样拍着他的背说“平安有出息了”,只是那时他还矮,得仰着头才能看见对方的眼睛。
正说着,巷口传来马蹄声,安阳王府的侍卫勒住缰绳,高声喊道:“何掌柜,王爷有请!”
聚香居的后堂里,赵远山正翻看着李重阳递来的账本,泛黄的纸页上,“京城分店规划”几个字写得格外用力,下面列着选址、雇工、食材采买的明细,连炭火的市价都标得清清楚楚。
“你家这账本,比王府的还细致,”赵远山笑着抬眼,目光落在何青云身上,“听说平安要去京城赶考?”
何青云刚给王爷沏上雨前龙井,闻言点头:“是啊,想陪他走一趟,顺便看看京城的行情。”
她从袖中摸出张图纸,是用炭笔勾勒的铺面草图。
“上次王爷说想把火锅开到京城,我琢磨着,或许可以先从外卖铺子做起,就卖咱们的卤味和麻辣烫,租个小门面,成本低,周转快。”
图纸上的铺子被画成了两层,一楼是开放式灶台,能看见咕嘟冒泡的红汤;二楼隔成雅间,窗棂上画着北阳城没有的冰裂纹,是她从超市里的画册上看来的。
赵远山的指尖在“外卖”二字上敲了敲:“这个法子新奇,京城的达官贵人懒得出门,若能送到府里,生意定然不差。”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块腰牌:“我下月进京述职,你们若信得过,可与我同行,官道上安稳,比走商道快三天。”
何青云的心猛地一跳,她原打算雇辆马车慢悠悠走,没想到能搭上王府的队伍,不仅安全,还能提前打探京城的门路。
“那太谢谢王爷了!”
赵远山的目光扫过账房墙上的《北阳城舆图》,忽然笑了:“说起来,林六娘的兄长在京城开绸缎庄,你们去了正好有个照应。”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她毕竟是……当年的旧事就不提了,只是她在京城熟门熟路,帮你们盘铺子再好不过。”
何青云想起林六娘绣的鸳鸯帕,针脚细密得像她记账的笔迹,自从安阳王认她做义妹后,她在后厨愈发沉稳,卤味的火候拿捏得比谁都准,尤其是那道“王府秘制卤鸭”,连赵远山都赞不绝口。
“我去问问六娘的意思,”何青云起身时,裙角扫过李重阳的算盘,算珠碰撞的脆响里,藏着她没说出口的盘算——林六娘见过大世面,有她在,许多事会方便很多。
林六娘正在后院翻晒腊味,听到何青云的提议时,手里的竹竿猛地顿住,晾晒的鸭腿在风中晃成了钟摆。
她的鬓角别着朵素白的绒花,是去年生辰时何青云送的,此刻在阳光下泛出细碎的光。
“去京城?”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指尖划过鸭腿上的绳结。
何青云蹲下身帮她捡起掉落的腊肠,油纸包裹的肠衣上还印着聚香居的红戳:“王爷说你兄长在京城开绸缎庄,咱们去了也好有个照应,再说,你的卤味手艺,到了京城定能闯出更大的名堂。”
林六娘的指尖在腊肠上捏出浅浅的印,忽然抬头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光:“好啊,当年从京城逃出来时,我就想着,总有一天要风风光光回去。”
消息传回聚香居时,李重阳正在给伙计们结算月钱。铜钱在粗瓷碗里叮当作响,他的指尖在账本上“京城”二字上反复摩挲,墨迹被蹭得发蓝。
“我原以为……”他的话没说完,何青云已经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混着铜钱的凉意,格外真切。
“北阳城的铺子离不得你,”她的指尖划过他腕间的玉串,这是她用超市里的红绳编的,串着颗小铜钱,说是“招财”,“等我在京城站稳脚跟,就接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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