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的灶王爷画像刚贴好,聚香居的后院就飘起了甜香。
何青云正站在灶台前熬麦芽糖,金黄的糖稀在铜锅里咕嘟冒泡,用筷子挑起时能拉出半尺长的丝,像匹透明的绸缎。
“姐,要粘灶王爷的嘴了!”
何小丫举着新买的灶王爷画像跑进来,画像上的灶王爷慈眉善目,嘴角还留着去年粘的糖渣印。
她踮脚把画像贴在灶台上方,鼻尖蹭到墙上的烟灰,变成了小花猫。
李重阳从背后托着她的腋下往上举,指尖不小心蹭到画像边缘,引得小丫咯咯直笑:“李大哥的手比灶王爷的胡须还扎!”
何青云趁机用沾着糖稀的手指在小丫鼻尖点了点,甜香混着皂角味,在灶膛的热气里漫开。
“要多抹些糖。”
李重阳往灶王爷嘴角抹麦芽糖时,指腹的温度把糖稀烘得微微发黏:“老话说二十三,糖瓜粘,粘住灶王爷的嘴,他上天就只会说好话。”
何青云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忽然想起超市里的日历,前世的日历上总印着“小年祭灶”的字样,那时她只当是寻常习俗,此刻却觉得这黏糊糊的糖稀里,藏着最质朴的期盼。
除夕前三天,聚香居的伙计们开始忙年俗。
王木匠带着徒弟来贴春联,红纸黑字的“生意兴隆通四海”刚贴上门框,就被何平安泼了半盆清水,这样来年才不会褪色,是刘雨兰教的老规矩。
李重阳则带着人扫尘,长杆绑着笤帚往房梁上戳,惊得灰尘簌簌落下,在阳光里像撒了把碎金。
何青云举着布帕跟在后面擦柜子,忽然被他拽到怀里躲过掉落的蛛网:“当心沾到头发上。”
他的袖口沾着灰尘,蹭在她的红袄上像落了点墨,却舍不得推开,灶房的蒸汽漫过来时,两人的影子在墙上叠成一团。
连王木匠都笑着打趣:“李掌柜这扫尘,倒像是在藏私房钱。”
年三十的午后,聚香居的前堂摆开了长桌。刘雨兰正带着女眷们包饺子,白面在她掌心转成圆片,包进的铜钱在里面叮当作响。
何小丫把红枣、花生、糖果都往面皮里塞,包出的饺子歪歪扭扭,却被李重阳宝贝似的摆在蒸笼最上层。
“要包些元宝形的,”他捏着饺子边捏出花边,指尖的面粉蹭在鼻尖,像沾了点雪,“我娘以前说,这样来年能招财。”
何青云看着他笨拙的手法,忽然想起他说过“从小在李家当养子,年节只配吃剩饭”,心口像被什么堵住。
她悄悄往他包的饺子里多放了块红烧肉,在蒸笼上做了个小小的记号,那是他们俩才懂的暗号。
傍晚祭祖时,何青云跟着李重阳跪在香案前,看着他给何老大的牌位斟酒,动作虔诚得像在完成什么仪式。
“爹,今年赚了不少钱,开春就把草房翻新成瓦房。”他的声音带着微颤,“我会照顾好青云和娘,还有平安小丫,您放心。”
何青云的指尖被他攥得生疼,却觉得这寒冬里的香火,比任何暖炉都让人踏实。
守岁的鞭炮声响起时,聚香居的灯笼亮得像白昼,安阳王带着王妃和小珠来了,小珠扑进何青云怀里,献宝似的掏出个锦囊:“姐姐,这是我绣的平安符,里面有爹爹求的护身符。”
李重阳正给众人分守岁的饺子,忽然“哎哟”一声,从嘴里吐出枚铜钱,引得满堂喝彩。
他把铜钱塞进何青云手心,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挠了挠:“财运给你。”
何青云咬开饺子时,尝到了熟悉的红烧肉香,抬头正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像落满了星子。
窗外的烟花在夜空绽放,映得他侧脸的轮廓格外柔和,她忽然觉得,这年俗里的烟火气,原是这般滋味。
腊月二十四的扫尘日,聚香居的伙计们正踩着梯子擦拭梁上的蛛网,何青云站在堂屋中央,看着李重阳踮脚去够最高的匾额。
他穿着件半旧的青布棉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沾着些许灰尘,却在触到匾额时忽然回头对她笑:“上面刻着的聚香二字,比刚挂时亮多了。”
“那是被烟火气熏的,”何青云往他手里塞了块湿布,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薄茧,“扫干净些,老话说尘去福来,可不能马虎。”
李重阳的布帕扫过匾额时,惊起的灰尘在阳光里跳舞,落在他肩头像落了层细雪。
何青云忽然发现他棉袍后领磨出了毛边,想起昨夜给他缝补时,小丫凑过来说“李大哥的衣服总在干活时磨破”,那时她还笑这人体力好,此刻却忍不住走上前,替他把歪了的腰带系好:“当心着凉。”
扫尘的水泼在雪地里,溅起的泥点在白皑皑的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线,像小丫画的糖葫芦。
何平安抱着捆艾草进来:“姐,李大哥,该熏屋了!张婆婆说用艾草熏过,来年能驱邪避灾。”
艾草在铜盆里燃起来时,呛人的青烟漫过整个前堂,却被李重阳用扇子轻轻往她这边扇:“站远点,呛着嗓子。”他的袖口沾着火星烫出的小洞,是方才点艾草时不小心烧的,何青云看着那破洞,忽然想起他总在这些小事上护着她——切辣椒时会挡在她身前,劈柴时会把飞溅的木屑挡开,连扫尘都要把呛人的烟往自己那边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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