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香居的门板刚卸下一半,晨光就顺着缝隙淌进来,在青石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
何青云正指挥伙计往柜台后摆新做的青团,忽然听见街口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抬头时,呼吸猛地顿住——
晨光里站着个穿月白襦裙的姑娘,梳着简单的双丫髻,发间只别着支素银簪,手里拎着个半旧的蓝布包袱。
她的眉眼依旧带着白云村姑娘特有的温顺,只是眼角多了几分风霜,看见何青云时,嘴唇动了动,像是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怯生生的“何姐姐”。
“张丫头!”何青云手里的青团啪嗒掉在盘里,快步迎上去,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是真的,“你……你真的来了!”
张丫头的眼圈瞬间红了,攥着包袱的手指关节泛白:“陛下……陛下派人接我出府的,还说让我来聚香居找你。”
她从包袱里掏出张明黄的旨意,边角被攥得发皱。
“我如今虽有千两纹银,却怕孤身一人守不住,只求能找个地方安身,凭手艺吃饭。”
何青云刚要说话,就见李重阳从后院走来,手里还拿着块刚卤好的牛肉。
“都安排好了?”他笑着问,目光落在张丫头身上时,温和里多了几分敬重,“后厨正好缺个拿手酸菜的师傅,你若不嫌弃,就留下帮衬吧。”
张丫头的眼泪“唰”地掉下来,“噗通”一声就要下跪,却被何青云一把扶住。
“快起来,”何青云替她擦去眼泪,指尖触到她粗糙的指腹,那是常年做活留下的茧,“咱们都是白云村出来的,哪用得着这些虚礼。”
后厨的伙计们早已听说了张家的事,见张丫头进来,纷纷笑着打招呼,王师傅从灶台后探出头,举着锅铲喊:“丫头来得正好!今早刚腌的酸菜,你给尝尝够不够味!”
张丫头走到酸菜缸前,揭开厚重的木盖,一股清冽的酸香扑面而来。
她伸出手指捏了点酸菜梗,放在舌尖细细品,眉头微蹙又舒展:“盐放得正好,就是少了点花椒水,若在腌的时候淋些,能去涩。”
王师傅眼睛一亮:“果然是行家!我就说差点什么,原来是这个!”
何青云看着她熟练地指导伙计们调整腌料,忽然觉得眼眶发烫,那个当年在晒谷场唱歌的姑娘,纵然经历了风霜,骨子里的灵气与韧性,终究没有被磨灭。
“今天别干活了,”何青云拉着她往堂屋走,“我们特意做了些白云村的吃食,算是给你接风。”
长桌上早已摆开了满满一桌菜,都是带着乡土气息的家常味:酸菜白肉锅咕嘟冒泡,酸菜的脆混着五花肉的香,汤面上浮着层金黄的油花;贴饼子围着锅边贴了圈,玉米面的焦香浸着肉汤的鲜;最惹眼的是大盘的杀猪菜,猪血肠颤巍巍的,酸菜切成细丝,配上白肉和冻豆腐,热气腾腾的像团暖云。
“这酸菜是按你说的法子腌的,”何青云给她盛了碗汤,“尝尝看,有没有当年你娘腌的味道?”
张丫头捧着碗,泪珠大颗大颗往汤里掉,却笑着说:“像!太像了!”
她舀起一勺汤送进嘴里,滚烫的暖流顺着喉咙淌下去,熨帖得胃里暖洋洋的:“我在三皇子府里,总想着这口酸菜汤,却再也没吃到过。”
何平安坐在旁边,往她碗里夹了块贴饼子:“快吃吧,这饼子是娘亲手贴的,说要让你尝尝家的味道。”
刘雨兰笑着给她剥鸡蛋:“丫头啊,过去的事就别想了,往后在聚香居好好过日子,咱们都是你的家人。”
张丫头嘴里含着鸡蛋,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重重点头。
她看着满桌的笑脸,看着熟悉的白云村吃食,忽然觉得这几年受的委屈,都在这酸菜香里化作了云烟。
“对了,”何青云忽然想起什么,从柜台后取来个粗布缝制的围裙,上面还绣着简单的兰草纹:“这是给你准备的,往后在后厨,就穿这个干活。”
张丫头接过围裙,指尖抚过细密的针脚,忽然想起昨夜收拾包袱时,从旧衣里掉出的那根红头绳,那是当年救三皇子时,慌乱中扯断的,她一直贴身藏着,如今终于可以坦然丢弃了。
“何姐姐,我……我会好好干的。”
她系上围裙,在灶台前站定,拿起刀开始切酸菜,动作麻利得像在自家厨房。
“我腌的酸菜能放半年,做火锅、炖白肉都好吃,还能做成酸菜团子,保管客人们喜欢。”
正说着,堂屋传来熟客的吆喝:“老板娘,来份酸菜白肉锅!多加酸菜!”
张丫头眼睛一亮,手起刀落间,酸菜丝切得细如发丝,码在盘子里像堆碧绿的翡翠。
王师傅笑着往锅里添汤:“丫头,这第一锅,你来掌勺!”
她有些腼腆,却还是挽起袖子,往沸水里撒了把花椒,再倒入切好的酸菜,动作虽生涩却透着股认真,酸香瞬间漫开,引得食客们纷纷探头:“今儿的酸菜闻着格外香!是换了新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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