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未见,鳞哥的身形竟显出几分瘦削,比记忆中清减了许多。那一身标志性的灿金鳞甲纵然依旧光华流转,却再也衬不出许尘心底那份关于他昔日高大壮硕的鲜活印象。
往昔那种魁梧雄健的轮廓,如同被时光的流水反复冲刷,在许尘的记忆里慢慢消褪了颜色。
取而代之的,是周身自然透出的一种沉潜凝练,如同深海礁岩,静默却蕴含万钧之力。
这无声的蜕变印入许尘眼帘,非但没有带来旧友重逢的欣喜,反倒悄无声息地在他心头 漫开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
这份沉静固然令人信赖,却隐隐与某种潜藏的、令他不安的东西相连。
不仅是鳞哥,站在他身旁的黑白犬妖,虽然模样有些生疏,但许尘还是一眼就认出,那就是自己的妹妹洄溯。
这丫头修为已经到了言慧后期,近乎圆满的程度了?
两妖左右侧立,如同拱卫日月,分列于一位魁伟虎妖左右,那虎妖威仪深重,隐而不发的磅礴灵气远比天甲太岁还要沉厚数分——
这必是传闻中通山妖王的那位独子。按其气息推断,已是触及山主级境的门槛,堪称一方豪强,许尘的眉峰不由自主微蹙。
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激动与疑虑,许尘面容沉静如水,紧随着猿利,默然踏入早已为云顶山预留的席位,他灰色身形笔挺,神色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初临大场面的拘谨与恭谨。
这里没有凡俗丝竹管弦的清雅,充斥耳膜的,是撼动灵魂的原始交响。
哧啦——
猛兽吞咽撕扯血肉的淋漓大嚼声、巨大杯盏沉重撞击的轰鸣、得意张狂的咆哮怒吼、刺耳尖锐的划拳怪啸夹杂着低沉森冷的密语低笑。
更有那海风呼啸,卷着浪潮拍击在坚硬龟甲边缘,发出永不停歇的深沉雷鸣,这一切声音混合着浓浊的酒气与肉香,构成了这场妖之盛宴独特的粗犷乐章。
“当真是热闹!”
许尘边走边感慨。
湖心岛很大,大到足以容得下数万妖修,坐下两千多位太岁更是绰绰有余,此刻,那岛中央的至高点,空悬着一张浑然天成、由整块黑色水玉雕琢的蟠龙巨椅。
椅背巍峨如山,椅身隐没于一层流动不息、深沉如墨的厚重灵气之雾之中,让人看不清楚。
座椅的主人尚未来临,大家都在等着。
离这近些,便是一圈微微拔起的环形平台,这里席位宽绰奢华,巨大的骨桌以狰狞凶兽颅骨点缀,席面铺陈流光溢彩的珊瑚毯,或某种奇特海兽软皮,正是为各路势力霸主、如山主级人物、或地位尊崇无比的特使所设。
许尘他们便是落座于此处。
接着,身后的地势便渐次降低,席位也愈发密集——是大量的太岁主座区域。
一张张巨大的石案、蚌壳样式的矮几错落分布,以龟甲天然形成的褶皱和骨突作为隔断,形成一个个相对独立又不失连通性的单元,石案上堆放着大如山岳的不知名熟肉,酒樽中盛满了色泽妖异、灵气蒸腾的琼浆玉液,虽较前者差些,但总体上也优良异常。
至于更外缘区域,则是那些依附太岁们而来的大小妖修随从、侍立护卫的落脚之地。
他们大多席地而坐,或在临时撑起的兽皮帷幕下观望,一个个显得兴奋不已,足足两千五百余位太岁齐聚,晾谁看了都得迷糊一阵。
两千五百余位太岁境强者的磅礴气息在此齐聚、交织、升腾,各种属性的灵气或赤红如炼狱火、或惨绿如剧毒瘴、或漆黑如夜渊、或蓝紫如鬼电… 色彩斑斓,彼此碰撞、吞噬、交融,形成一片笼罩整个龟甲的巨大灵气旋涡云。
空气中时刻弥漫着令人血脉偾张、又带着丝丝硫磺腥咸气息的浓烈妖氛。
感受着眼前此景,许尘却是心中一紧。
“怎么了?”
猿利敏锐如鹰的目光斜睨过来,忽然问道。
尽管许尘已竭力让自己不表现出兴奋的模样,但他猿利是什么人,若说修为斗法他不是行家,这察言观色的本事这里谁又能出其右?
许尘顺势抬爪不自然地搓了搓耳毫,挤出一丝带点窘迫的浅笑:“猿哥,这等大场面,小弟初次经历,未免…有些局促。”
“哈哈,人之常情,坐下便好,莫扰了心神。”
猿利大咧咧地拍拍他肩膀,顺势将他按入座中,自己则挨着坐下,眼神漫不经心却极为精准地在周遭落座的妖身上逡巡一圈。
“主人是云顶山主不假,不过这只是第一层,这背后的身份就是摆在这,旁人也是要来巴结的。”
“不信你看,不出三刻,那些有的没的就会找上门来搭话了。”
果然,两人刚举杯象征性地对碰一下,那杯盏还未沾唇,便见一黄一黑两道身影便如嗅到血腥的豺狼般,脸上堆叠着十足的热络,躬身凑到了席前几步开外。
先上来的黄毛妖修的是只斑斓大猫,捧着爪子笑眯眯问好,
“在下出自天罡山脉,诨号灰岩太岁,幸会见过云顶山主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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