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则宫萱若阁内,秋阳透过窗棂,暖意融融,驱散了深秋的微寒。
刘言宜刚将内务府送来的冬衣料子单子细细勾选完毕,朱笔点在最后一项“蜀锦云纹”上,满意地搁下笔。蜀锦难得,冬日里做件新氅子,配上她鸭卵青那件,定是极好。
然而,目光扫过案角那份尚服局关于新鞋迟迟未送来的回执簿子,那点满意便又沉了下去。
“啧。”
她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指尖在簿子封面上敲了敲。
一双鞋罢了,拖拖拉拉大半个月,问就是“料子难得”、“绣工精细”、“娘娘稍安勿躁”,真真烦人!这点子小事,也值得这般推三阻四,难道她琼贵嫔的份例,就这般不值当赶工?
心里那点不痛快,如同被秋风吹起的细小尘埃,虽不刺目,却实实在在地硌着人。
自从瑶夫人掌了协理六宫之权,虽只是协理,但显然她的手段比之皇后一味的严要求高标准,不知高明多少。
宫中各司不再是皇后一手遮天,活络起来后自然也有旁人趁机浑水摸鱼,一时间竟真不知是谁在为难她。
刘言宜此刻有些心烦意乱,下意识地望向窗外,视线扫过庭院中那棵高大的乔松,想到储秀宫的端淑妃闻素窈。
那位性子稳重,待人接物颇有章法,与自己虽不算至交,却也一向客客气气,关系尚可。
闻淑妃刚出了月子不久,储秀宫又临着珍兽苑,景致清幽,去坐坐散散心也好,总比闷在萱若阁里对着尚服局的推诿文书强。
秀儿见娘娘一直盯着窗外,心下明白了几分,上前温声请示。
“娘娘可要出门走走?”
“嗯,备肩舆,去储秀宫看看端淑妃娘娘。她坐月子闷了许久,本嫔也该去走动走动了。”
刘言宜点头,站起身来,顺手抚了抚鬓边垂下的发丝。
秀儿忙去取来一件石青缎织金立蟒斗篷给她系上。
“娘娘,日头尚好,添件薄斗篷就足够了。”
刘言宜任由秀儿摆弄着斗篷的系带,思绪还在刚才的事上,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不多时,一乘四人抬的肩舆便稳稳停在萱若阁外。因着这位主子素来除了吃食以外,未有什么额外的讲究,肩舆也只是普通的样式,座下铺着厚实的织锦软垫,抬肩舆的宦官也都是眼熟的。
刘言宜发间只簪了那支金丝镂空兰花簪,显得清爽利落。她扶着秀儿的手登上肩舆,吩咐道。
“走稳些。”
肩舆平稳地穿过正则宫精巧的回廊和观鱼池,绕过几处宫苑,很快便到了储秀宫地界。
果然,一入宫门,便觉气氛不同。草木敛去了恣意,透着一股沉静,空气中弥漫着股股清气,比正则宫更多了几分天然的野趣。
储秀宫的地界比正则宫大不少,又临着珍兽苑,外围还围着一圈疏林竹海,遥遥地便能看到那林海间扑簌簌飞起的禽鸟。
肩舆稳稳落在嘉衍殿前,早有端淑妃宫里的首领内侍蔡公公带着人恭敬迎候。
“给琼贵嫔娘娘请安。”
“蔡公公免礼。”
刘言宜唇角弯起,露出惯常的明媚笑意,脚步轻快地踏上殿前台阶。
“淑妃娘娘可在?本嫔来瞧瞧她,月子坐久了怕闷得慌。”
“在的在的,娘娘正看书呢,听闻您来很是欢喜,已在殿内候着了。”
蔡公公忙引路,亲自打起厚重的锦缎门帘。
一股极淡雅的白茅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殿内陈设雅致,光线柔和。
闻素窈已从书案后起身,她穿着家常的丁香紫色绣彩雀戏荷绉纱留仙裙,气色比月子里红润了不少,高挑的身形依旧端方庄重。
“琼妹妹来了?快请坐。”
她声音温和,带着一丝笑意,目光落在刘言宜身上。
“今日阳光正好,妹妹来得巧。”
“端姐姐安好。”
刘言宜福了福身,笑容更真切几分,走到闻素窈下首的楠木嵌螺钿圆凳上坐了,顺手解下石青斗篷递给秀儿。
“可不是嘛,想着姐姐闷了许久,这秋高气爽的,正好来姐姐这儿沾沾清静气。姐姐身子可大安了?玉晓睡得可安稳?”
她目光扫过殿内,注意到书案上摊开的宣纸和笔墨,墨迹似乎还未干透。
“都好,劳妹妹挂念。”
闻素窈也坐下,姿蔼奉上两盏清茶。
“玉晓有奶娘看着,刚吃了奶睡下。玉乐也在后头午睡呢。”
提到孩子,她眉宇间的沉静柔和了几分。
“倒是妹妹,瞧着气色不错,正则宫那乔松掩映,想必秋景更胜一筹?”
“嗐,景儿是不错。”
刘言宜端起茶盏啜了一口,那点被压下去的烦闷又浮了上来。
“就是琐事磨人。这不,刚在萱若阁对着内务府的单子勾冬衣料子呢。”
她放下茶盏,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了敲,终究没忍住,带了几分抱怨道。
“尚服局那帮人也是,前儿定的一双鞋,拖拖拉拉大半个月了还没个影儿!问就是料子难得、绣工精细,让妹妹‘稍安勿躁’。姐姐你说,一双鞋罢了,也值得这般推三阻四,真真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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