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这日,寒侵帘隙,陈季昭终是从沉沉昏睡中悠悠转醒。那双眼睫颤颤,方掀开一线,不及看清榻前光景,便又沉沉阖上,纵是醒转也不过几息功夫。可就是这短暂的睁眼,已让守在榻边的赵予娴心头惊喜不已,她望着他苍白虚弱的面容,泪珠如断线玉珠般簌簌滚落,沾湿了衣襟。
黎昆在旁见状,忙趋步上前搭脉。片刻后他颔首舒眉,缓声道:“总算解了凶险。脉象已趋平稳,想来是无虞了。只是还需每日泡制药浴,连续一月方能彻底拔除体内余毒,断了病根。”
赵予娴闻言,忙敛衽起身,对着黎昆盈盈下拜:“多谢黎神医救昭郎性命。您本随太夫人远赴登州,一路舟车劳顿尚未安歇,又被从登州急请回府。入陈府这十几日,更是衣不解带日夜照料,这般再造之恩,陈府上下实难报答。请受本宫一拜。”
黎昆急忙伸手扶起,连声道:“郡主快请起。陈大将军昔日沙场浴血,勇冠三军;此番剿匪负伤,更是为护京城百姓周全。老夫已至暮年,别无所长,唯这点医术尚可称道。能为将军与郡主略尽绵力,老夫心中亦是快慰不已。”
赵予娴起身,眸光恳切,真挚道:“往后黎神医但凡有用到本宫之处,尽可直言,本宫无有不应。”
黎昆抚须一笑,朗声道:“自然。真到了那一日,老夫断不会与郡主客套。”
赵予娴这才扬声唤道:“珍珠。”
话音未落,廊下已传来细碎脚步声,珍珠领着数十位侍女鱼贯而入,手中皆捧着锦匣托盘,托盘上覆着各色锦缎,端的是规整有序。
赵予娴侧身望向黎昆,温言道:“黎大夫与陈府有再造之恩,这些不过是本宫一点微末心意,还请黎大夫莫要嫌弃,务必笑纳。”
黎昆顺势望去,只见侍女手中的锦匣里,珠光宝气熠熠生辉,皆是罕见的奇珍异宝;另有几盒码放整齐的名贵药材,气息醇厚,一看便知是年份久远的珍品;旁边还搁着几匹流光溢彩的绸缎布匹,以及一件毛色顺滑、质地极佳的墨狐大氅,另有几套造型雅致的精美茶具,件件都价值不菲。
他见状,忙起身拱手,语气诚恳道:“郡主这份心意,老夫心领了。只是这些珠宝太过贵重,老夫孑然一身,留着也是无用,实在不敢收。倒是这些药材,老夫或许还能用得上,便斗胆收下了。至于这衣裳布料,承祥侯府平日里待老夫已是不薄,从不曾亏待,这些便不必了。”
赵予娴闻言,语气愈发恳切:“黎大夫这便见外了。您救昭郎于危难,这份恩情,岂是些许财物能衡量的?这些珠宝虽贵重,却不及您连日操劳的万分之一。您若执意推辞,反倒让本宫心中难安。”
她稍作停顿,目光落在那墨狐大氅上,续道,“眼下天寒地冻,这墨狐大氅最是御寒,您年岁已高,正用得上。绸缎布匹您若用不完,赠予邻里或是周济旁人,也是一份善举。还请黎大夫莫要再推,全了本宫这份谢忱才好。”
黎昆知道再推辞便是拂了郡主的心意。于是他拱手作揖,语气带着几分动容:“郡主既这般说,老夫若再推托,倒显得不识抬举了。”
赵予娴莞尔一笑,温声道:“好说。” 言罢,向身侧珍珠递过一个眼色。珍珠心领神会,转身向外轻轻拍了拍手,只见杜鹃端着一托盘锃亮的银锭,款步而入。
赵予娴转对黎昆道:“黎大夫既嫌珠宝繁冗,这些银锭还请笑纳。或赏下人,或济贫弱,总比那些金玉之物来得妥帖实在。您为昭郎辛苦操劳这许多时日,这点微末之资不过是陈府略表寸心,断没有再推却的道理。”
黎昆点头道:“那老夫谢过郡主。”
陈季昭再次睁开眼时,神智已清明了许多,只觉喉间干渴得厉害,他费了些力气,才用嘶哑虚弱的声音问道:“我…… 躺了多久了?”
赵予娴见状,忙不迭凑上前去,见他眼神清亮,确是彻底醒透了,心头那股子狂喜压都压不住,声音里带着哽咽的颤音,却又难掩欣喜:“你已躺了半月有余,今儿正巧是小年。你醒了就好,父亲母亲得知了,今夜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
一旁的黎昆却突然插了句嘴,语气带着几分促狭:“竟能开口问话了,看来是大好了。陈大将军还是离郡主远些说话吧,你这嘴里的味儿,隔这么远我都闻着尿臊气。。”
陈季昭本就苍白的脸 “腾” 地红了,他有些讪讪地动了动嘴角,辩驳道:“躺了半月,嘴里定然是不好闻的,可…… 可也不至于有尿味吧?”
赵予娴被黎昆逗得忍俊不禁,笑着解释:“黎神医的法子,素来和旁人不同。太医们诊治,无非是金胆、人参、鹿茸这些金贵药材,可黎神医呢,偏要用童子尿入药。”
“童子尿?” 陈季昭闻言,眼睛猛地瞪大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怔了怔,又重复了一遍,“那我这半月喝的药…… 竟是童子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