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庆东入狱后的次日,顺天府便掀起一场风暴。府尹习松雷厉风行,迅速将谋害许海波的真凶缉拿归案 —— 正是曾在许家绸缎铺帮工的黄坚、曹宾二人。
公堂之上,二人面如死灰,颤抖着供出惊人内幕:甘庆东以每人纹银两千两为饵,指使他们将许海波诱至荒郊,残忍杀害。
紧接着,替牛富贵诊治的游医窦启坤也被押解归案。面对严刑逼供,窦启坤面色惨白,冷汗涔涔,哆哆嗦嗦地交代:毒药是甘庆东亲手所赠,还许诺纹银一千五百两,命他毒杀牛富贵。那夜牛富贵毒发身亡后,窦启坤居所突遭 “贼人” 闯入,他用迷药将人迷晕,趁着夜色仓皇出逃,躲进破庙捱过一整夜,天一亮便亡命天涯。
两桩命案的矛头皆直指甘庆东。习松不敢耽搁,即刻上奏。赵锦曦龙颜震怒,下旨命习松与刑部尚书薛成捷会审此案。
刑部大牢内,烛火摇曳,阴森森的寒气裹挟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习松手持案卷,目光如炬:“圣上钦点本官与薛大人彻查放贷命案,还望甘大人如实招来,莫要自误。”
甘庆东三角眼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中满是不屑:“放贷命案?习大人怕是找错人了。要说此事,林尚书才该是嫌疑人,找我又有何用?”
薛成捷猛地一拍案几,怒喝道:“到了这步田地还敢狡辩!若没有真凭实据,圣上岂会命我等审理?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甘庆东仰头大笑,笑声在空旷的牢房中回荡,透着几分癫狂:“审便审,我又有何惧!”
审讯出乎意料地顺利。甘庆东卸去伪装,字字句句吐露出心中积郁已久的怨愤。
原来,甘家自皇上还是太子时便鞍前马后,立下赫赫战功:先是甘庆东与胞弟甘庆北探明匪巢,查探出陆光周的狼子野心;又孤身涉险,蛰伏于邕州四皇子赵锦铭帐下为内应,助当今圣上稳固朝局;令尊甘松涛暗中查访,将与三皇子结党的权臣罪证尽握手中,令其投鼠忌器,为太子筹谋赢得先机。
然如此汗马功劳,换来的不过是蝇头薄赏。甘庆东屈居五品户部郎中,胞弟甘庆北亦仅获六品光禄寺丞之位。
“我甘家九死一生,竟落得这般田地!既无圣恩眷顾,我便自己取来!” 他目眦欲裂,额间青筋暴起,“那户部尚书之位,本该姓甘!”
冷笑间,他将阴谋全盘托出:自探得俞瑶私放印子钱,便设下连环毒计。先是欲除黄坚、曹宾灭口,却让二人侥幸逃脱;又妄图焚毁牛富贵尸身掩盖毒杀真相,不料被程仵作火眼金睛识破。他原以为黄、曹二人已遁回兰州老家,怎料竟一直羁押在刑部大牢。
言罢,甘庆东闭目倚墙,似耗尽最后气力,一声长叹满是不甘:“终究棋差一着,败于林景泽之手……”
习松呈上供状,待其画押后,这桩纠缠数月的放贷悬案,终尘埃落定。
供状呈至御前,赵锦曦抚卷良久,眸中翻涌万千思绪,终命人将甘庆东提入宫中。
太和殿内冰盆轻吐寒雾,竹榻上的赵锦曦执盏啜茶,薛成捷率四名衙役押着戴镣的甘庆东踏入殿门。
寒气裹着铜锈味扑面而来,甘庆东喉间发紧,下意识舔舐干裂的唇瓣。
“赐茶,其余人等暂且退至殿外。” 赵锦曦轻抬下颌,吕东伟捧盏递至阶下。薛成捷等人应声退至殿外,殿门缓缓阖上。
甘庆东仰头饮尽,目光仍黏在鎏金水壶上。三盏落肚,他喉头仍在不住滚动,似要将连日来在刑部大牢的干涸一并吞尽。
“人心不足蛇吞象。” 茶盏轻磕案几,清响惊破死寂。吕东伟旋即收起茶具,手持拂尘立于御榻之侧。
甘庆东大笑,声浪在太和殿内回荡:“囚于大牢两日,罪臣终是勘破了天机。”
赵锦曦拈起案上松烟墨,凑近细嗅墨香:“说来听听。”
“罪臣所作所为,不过是皇上棋局上的过河卒罢了。” 甘庆东膝下青砖沁着寒气,麻痛的左腿微微颤抖,“户部官印乃国之重器,市井工坊纵有天大的胆子,若无旨意,岂敢私铸?那方假印以假乱真,若非皇上默许,怎会现世?”
他忽然再次仰天大笑,笑声里迸着癫狂:"盛家纵是跋扈,也断不敢行此僭越之事。想那林景泽当日佯装腹痛,将官印掷于案头,分明是设下的饵。而当今圣上才是幕后执线人,这分明是要借此事剪除盛家!可笑我利欲熏心,只当捡着天大的便宜,巴巴地往圈套里钻,还自诩算计得天衣无缝!"
赵锦曦将墨锭轻搁砚边,指尖叩着案几道:"不过两日便能勘破其中关窍,当真是玲珑心思。只可惜贪念蒙了慧根,这般机巧若能用在正途,何愁没有升迁之日。"
甘庆东伏地叩首,声若寒泉呜咽:“此乃罪臣私瞒家父,暗与盛开雄所谋,甘氏阖府上下皆不知情。恳祈皇上垂怜,莫将罪责累及家严与舍弟。”
赵锦曦面无表情道:“昔有范进皓首穷经,廿载困于九品微末;更有江淹才高八斗,终生未得庙堂之阶。多少寒窗苦读之士,青灯黄卷熬尽韶华,终其一生不过邑令之位。更遑论市井寒儒,或抱璞而泣,或衔珠而叹,空负经纶却困于柴米,永绝庙堂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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