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夫提刀录 第363章 磨刀

踏入经龙城之中，整座城市都弥漫着一种低沉、宏大的水流轰鸣。

高见可以注意到，这座城市依托巨大的水流而存在。

而这种城市的生机来源处……是洋流。

天地早就已经死亡，在海洋也不例外，死寂的气息存在于这里，而唯一带来生机的东西就是洋流。

在神朝之内，天地自然的运转，依靠的是天坛大祭，天坛大祭那集举国智慧与力量的超级阵法，以人代天，维系生机。

神朝之外的草原，生机则依靠利刃原，依靠利刃原那无视死寂、顽强生长的神异特性，才可以存在生灵。

至于东海……高见曾经听丹砂说过，如今整座海洋的生机都是依靠真龙的力量在运转的，真龙在四海龙宫，推动整个大海的洋流，让大海流转，进而获得了生机。

此刻身临其境，感受尤为深刻。

城市本身如同沉睡在死寂棺椁中的巨兽，唯有下方那奔腾的洋流，如同生命的输液管，将珍贵的生机持续泵入，才让它焕发出这璀璨而诡异的活力。

而现在，在海底就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整座城市处于死寂状态，只有当下方那源源不断的洋流将生机注入这座城市的时候，城市才能够长久的存在。

“洋流一直在冲刷这里吗……将生机通过水流注入这些城市，这也是轮回的一种吗？”高见感受着周围，心中暗道。

那股源自洋流的生机正源源不断地冲刷着经龙城的根基，注入这座庞大冰冷的城市。

城市如同一个巨大的过滤器，贪婪地汲取着洋流带来的生机，维系着其表面上的繁华与活力。生机随着水流而来，又随着城市的消耗和污染，化为更深的死寂沉淀下去……

就在高见沉浸于对这片天地生机的感悟时，身边的小宝却彻底呆住了。

他张大了嘴巴，少女般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眼睛瞪得溜圆，贪婪地扫视着眼前的一切。

秩序井然！美丽堂皇！

与他记忆中混乱、污秽、充满血腥和改造怪物的烂泥滩截然不同！

眼前的一切，与他认知中的东海简直是天壤之别！

没有血肉模糊的厮杀，没有狰狞恐怖的改造怪物横行！街道宽阔整洁，由剔透的水晶铺就，反射着穹顶的光，流光溢彩。

珊瑚铸就的华美建筑鳞次栉比，雕梁画栋，美轮美奂。

行走其间的生灵，大多化形完整，没有那么多古怪的肉身。

衣着或华贵或整洁，步履从容，低声交谈，甚至彼此相遇时还会微微颔首示意，显得彬彬有礼。

水中弥漫着淡淡的、来自不知何处的异香，没有任何血腥与腐烂的气息。

巡逻的虾兵蟹将甲胄鲜亮，队列整齐，维持着表面的秩序。

水波里传出的是舒缓的音乐之声，而非打斗的喧嚣。

一切都显得秩序井然，美丽堂皇，仿佛一个梦幻般的海底国度。

那些在外围海域常见的、为了力量不惜将自身改造成怪物的景象，在这里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大人……”小宝的声音带着梦幻般的颤抖，“这里，和外面不一样……”

他的眼中充满了向往，仿佛终于找到了梦寐以求的所在。

高见闻言，目光从脚下的洋流收回，扫视着这华丽的城市，随口说道：“表象罢了，不足为奇。”

小宝不太理解。

不过，高见却知道。

此地的华美建筑，不过是权势与财富的具象。

安静也很正常，毕竟富者岂容贫贱聒噪于门前？

博弈、交易、阴谋，皆藏于铁门高墙之后，表面的秩序，不过是更精密绞杀的保护色而已。

这里的建筑物和秩序所反映的是其拥有者的权势与财富，因为作为富人，你可不喜欢让穷人在你的门前搭帐篷，喧闹个不停。

不过，安静只是表象，在这里上演的戏剧要比其表面上看起来要丰富得多，只不过都秘密地发生于铁门把守的高墙深院之内而已，朴素的表象之下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对有幸进入这种圈子的家伙来说，在那里，对手们虚情假意地在各种酒桌上嘻嘻哈哈，推杯换盏，但巨大的阴谋在盛宴之时酝酿，其中充满了各种为外人所不知晓的，错综复杂的秘密关系。

高见对这些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毕竟他就是这种状态的其中一员，在这里还显得有些粗糙，而在神朝内部，这种事情实在是非常多，而高见轻车熟路，在左家，金家，乃至于方家和刘家之中，都这么做过。

不过……今天，高见却有一个别的想法。

“东海吗……让我看看，东海有无义士。”高见喃喃自语道。

他看着周围，这里的巡逻队，维护的是“体面人”的利益，酒馆的安静，是因为没人敢在大人物的眼皮下放肆，市场的“童叟无欺”，意味着价格是普通人无法企及的高昂。

平静的街道下，涌动着比外围血肉厮杀更致命的暗流。

力量在这里披上了华服，戴上了面具，以更隐晦的方式主宰着一切。

而在东海的外面，力量会更加直白。

这种直白和委婉的区别，来自于‘代价’，穿鞋的人总是不想付出太大代价的。

而高见，有点看不太下去。

“啊？大人，你在说什么？”小宝有些不知所以。

说实话，从开始到现在，他都不太理解眼前的这位大人到底是什么想法。

对方只是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情，然后说些没头没脑的话，完全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

“很简单，小宝，你帮我个忙，在这里走个一天，如果有人帮你，你就带他离开这里，如果没有人帮你，你就回来找我。”高见指了指小宝身上的伤：“回来之后，我帮你治伤。”

“多谢大人！”小宝马上跪下，欣喜回应道。

别的都没听清楚，就听见一句回来帮忙疗伤了。

他伤势其实不轻，想要疗伤，要么靠时间慢慢磨，搞不好还会恶化，要么就是用丹药治好。

但显然，他没钱。

高见的承诺，瞬间就让他忽略了前面的事情，只听见了‘钱’。

“那，大人，我这就去了！”小宝说着，扭头就朝着城内跑去。

——————————

距离出发已经过去了整整八个时辰。

小宝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巨舟之上。

此刻，巨舟正停在巨大珊瑚礁背面的阴影里时，

他身上的伤口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狰狞。

原本只是皮肉翻卷的地方，此刻隐隐透着青黑，显然是中了毒或是被某种阴损的功法所伤。一条手臂不自然地弯曲着，脸上也多了几道血痕，那张清秀的少女脸蛋此刻狼狈不堪，眼神里充满了痛苦。

“大人……没有。”小宝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强忍痛楚的颤抖。

他看向高见，眼神深处依旧藏着一丝微弱的希冀，那是高见承诺的疗伤丹药带来的光。

高见看着他这副模样，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放下一粒散发着温润白光、萦绕着淡淡药香的丹药。

“辛苦你了，运功化开药力，可以让你痊愈。”高见说道。

“谢大人！谢大人救命之恩！”小宝如获至宝，紧紧攥住丹药，生怕它飞了。

连声道谢后，立刻寻了个角落盘膝坐下，毫不犹豫地将丹药塞入口中，闭目运功。至于那“有没有人帮他”的结果，以及这八个时辰里他经历了什么屈辱、试探、欺骗甚至毒打，似乎都不重要了。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却强大的暖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驱散着阴寒和痛苦，让他忍不住舒服地低哼了一声。

高见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巨舟停靠的方向。甲板上，元律老祖的身影依旧如同凝固的阴影，静静地矗立着。

当高见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元律的视线中时，元律开口了。

他说道：“还有四个时辰。”

“四个时辰，够了。”高见甩了甩锈刀。

“我不太理解。”元律也不太懂高见。

他知道高见要做什么，也知道高见准备怎么做，但不明白高见为什么要这么做。

高见停下脚步，站在舷梯旁，甩了甩锈刀：““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就是——不爽啊。”

“前辈，你想想看，就在这座城的外面，那些烂泥滩里，那些礁石缝里，多少生灵像蛆虫一样挣扎，为了口吃的能把自己切了，能往脑袋里塞毒，再看看这座城里面……”

“看着碍眼，浑身骨头都不舒服。”高见手腕一振，锈刀发出“嗡”的一声低鸣：“所以我去松松骨头。”

高见的言语之中，并没有多少暴戾之气。

他只是静静走了出去。

只是，一刻钟后！

轰隆隆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沉睡万古的海底巨兽被惊醒发出的咆哮，瞬间撕裂了经龙城那层宁静！

声音的源头，正是城市最外围，那由无数根粗大无比、铭刻着符咒的深海珊瑚铸就的——经龙城正门！

只见那巍峨如山岳、象征着龙族威严与城市秩序的巨型拱门，此刻如同被无形的洪荒巨锤狠狠砸中！

坚固无比的玄铁珊瑚柱寸寸龟裂，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覆盖其上的阵法符文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随即彻底黯淡、崩碎！

巨大的门楼结构在恐怖的冲击力下扭曲、变形，最终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和漫天激射的碎片，轰然向内倒塌！！！

在水中的那些浑浊水雾混合着珊瑚碎屑，冲天而起，瞬间弥漫了城门区域！狂暴的水流裹挟着碎石残骸，如同失控的怒龙，狠狠冲入长街！

巨大的声响如同丧钟，瞬间传遍了整座经龙城！

“是谁？！！”

“何方狂徒！竟敢毁我城门！！”

“该死的东西！！！”

数声蕴含着滔天怒意与磅礴龙威的咆哮，如同深海惊雷，瞬间盖过了城内的混乱喧嚣！

几条龙影浮现，却见水中，那些长明珠的光芒剧烈摇曳，投下的光影疯狂晃动，让城中原本老神在在的‘大人物’们紧张了起来。

酒馆里舒缓的丝竹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杯盘落地的碎裂声和惊恐的尖叫！

街道上的行人瞬间乱作一团，推搡、踩踏，华贵的衣袍被扯破！

那些巡逻的虾兵蟹将也懵了！

只见数道庞大而狰狞的身影，裹挟着撕裂海水的狂暴气势，从城中心几座最宏伟的宫殿中冲天而起！

那是蛟龙！

只差一步，就能够越过龙门，成就真龙的强大存在！

此刻现身的，足有三条！

每一条都身长数十丈，鳞甲幽深如墨，闪烁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腹下利爪寒光闪烁，狰狞的龙首上，巨大的竖瞳燃烧着暴怒的金色火焰，龙须狂舞，龙威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席卷整个城门区域！

七境！

三条蛟龙，赫然都是堪比人族七境大修士的恐怖存在！

放在神朝，足以坐镇一方，开宗立派！在东海，亦是雄霸一方的强者！

它们的气息连成一片，如同三座移动的火山，喷发着毁灭性的威压，将废墟之上的高见牢牢锁定！

为首那条体型最为庞大、龙角峥嵘的墨蛟怒吼，巨大的龙爪撕裂水流，裹挟着万钧巨力和撕裂空间的寒芒，当头朝着高见抓下！另外两条蛟龙亦同时发动攻击，一条喷吐出足以冻结灵魂的幽蓝寒息，另一条则甩动布满骨刺的巨尾，如同擎天之柱般横扫而来！三股毁灭性的力量，瞬间封死了高见所有闪避的空间！

面对这足以让寻常七境修士瞬间饮恨的恐怖合击，高见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三条咆哮袭来的狰狞蛟龙。

他的目光，只是落在了手中那柄布满锈迹、钝如顽铁的长刀之上。

突然，有一股清亮之意，从那锈迹斑斑的刀身之中苏醒！

刀身之上，那些厚重如痂、仿佛万年不变的暗红锈迹，竟如同活物般剧烈地蠕动、剥落！

那原本浑圆钝厚的刀尖之处，一点令人颤栗的、纯粹到极致的锋锐，骤然显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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