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龙椅被一分为二,金銮殿的晨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一半落在赵晏的玄色龙袍上,一半映着赵放明黄的衣摆。两人并肩而坐,神色却如冰炭——赵晏指尖轻叩扶手,目光沉静如深潭,仿佛殿内的喧嚣都与他无关;赵放则微微扬着下巴,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神扫过阶下群臣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自得。
这是二人并帝以来的首次朝会。阶下百官多半垂首,却有不少人偷偷抬眼看向赵放,眼神里的依附与谄媚几乎要溢出来。
“有事启奏。”
赵放身边的太监先开了口。而他本人则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掌控感,仿佛这大殿的主导权早已在他手中。
赵晏忽然抬手止住内侍的唱喏,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诸位稍静。昨日朕整理先帝书房,在旧书堆里翻出一封先帝亲笔信,是写给楚太师的。”
他话音刚落,赵放端着茶盏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顿,楚太师更是眼底掠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原来如此,那老夫洗耳恭听。”
“信里说,”赵晏慢悠悠地继续,目光落在楚太师身上,“先帝感念太师半生辅佐,说太师府后园那株百年紫藤开得好,特命人从江南移了两株‘墨玉藤’,要送与太师补种,还说‘待花开时,与卿共饮藤下’。楚太师,这两株藤,您收到了吗?”
楚太师心头一紧,这些事情他哪里知晓。但很快定神,拱手道:“陛下,先帝隆恩,老臣铭记在心。只是……只是那两株藤移来后水土不服,次年便枯了,老臣怕辜负圣意,未敢上奏。”
“哦?”赵晏挑眉,“可朕记得,先帝信末特意提过,那‘墨玉藤’耐旱,性喜北方沙土,最是易活。再说楚太师府后园的土,本就是当年从江南运来的花土,怎么会水土不服?”
楚太师额头渗出细汗,强辩道:“许是……许是照料的下人不当,老臣年事已高,府中事务难免有疏漏……”
“叶学士,”赵晏忽然转向叶学士,“先帝也在信中提了你。说你前年替他校注《资治通鉴》,有一处‘烛影斧声’的注解,先帝赞你‘见解独到,敢言前人所未言’,还说要将你那篇注解单独刊印。叶学士,那注解的原稿,你还留着吗?”
叶学士脸色微白,只能硬着头皮道:“陛下,请恕罪,那原稿前些年便离奇遗失了。”
他心里清楚这次赵晏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如果说原稿还在,免不了让他拿出来。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保险。
“遗失了?”赵晏轻笑一声,“可朕昨日在书房找到了先帝亲笔批注的底稿,上面明明写着‘此注当传后世’,还盖了先帝的私印。叶学士连先帝亲口夸过的文字都能遗失,未免太不把先帝的话放在心上了吧?”
“你......”
叶学士张口结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此时赵放已察觉到不对,上前一步笑道:“二哥,许是太师与学士年长,记性难免疏漏。而且这些事情我都不曾知晓,父皇还是看重你的。”他想将话题引开,却被赵晏打断。
“对了,还有杨将军,”赵晏看向武将班列中的杨将军,“先帝信中也提了您。说您当年平定南国之乱,缴获一柄镶嵌宝石的弯刀,先帝见了十分喜爱,您当时说‘待臣凯旋,便将此刀献与陛下’。可朕翻遍内库,也没见这柄刀,莫非将军忘了?”
杨将军是行伍出身,最忌“欺君”之名,此刻被问得心头火起,却又不敢发作,只能粗声回道:“陛下!那弯刀……那弯刀在归途不慎坠马遗失了!臣当时自请罚俸三月,先帝已恩准,陛下怎么忘了?”
“哦?罚俸三月?”赵晏眼神一厉,“可先帝的起居注里明明白白写着:‘杨将军献弯刀,朕观其宝石夺目,赐还将军,令其世代相传’。将军说遗失了,莫非是质疑起居注的记载?还是说……你根本没见过那柄刀?”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得杨将军脸色瞬间涨红,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楚太师见状,忙上前一步:“陛下!臣等或有疏漏,却绝无欺君之心!许是先帝信中记错了,或是陛下记错了细节……”
“哦?太师是说先帝记错了?”赵晏声音陡然转冷,目光扫向赵放,“三弟,你说呢?楚太师、叶学士、杨将军都是先帝倚重的老臣,如今连先帝的旧事都记不清,这是为何?”
“如今虽说我们兄弟二人共做帝位,但他们一个个反倒对三弟的心意了如指掌——昨日商议盐铁改革,三人异口同声说‘当依三殿下之意’;前日讨论边防,又说‘三殿下的主张最妥’。莫非在他们心中,三弟的话,比朕的话更重要?也比先帝的旧事重要!”
赵放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强压着怒意笑道:“二哥言重了。太师他们敬重先帝,敬重君主罢了。许是你连日操劳,记错了信中内容?不如将那封信取来,让大家一同过目?”他料定赵晏拿不出所谓的“先帝亲笔信”。
赵晏却缓缓起身,目光如炬地看向百官:“信,朕今日并未带来。因为这封信,根本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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