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赋 第283章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雕花烛台上，牛油蜡烛滋滋燃烧，豆大的火苗在鎏金灯罩里不安摇曳，将御书房照得忽明忽暗。赵晏攥着烛台的手微微发颤，烛光把他的影子扭曲地投在身后，好似一头困兽。紫檀木书案上，堆着小山似的奏折，封皮上朱红的批文与墨迹在昏黄的光线里显得格外刺眼。

赵晏指尖抚过最上面那本奏折，釉面的封皮凌乱地翻开，边角卷起，墨迹也有些晕染。他深吸一口气，展开折子，随着目光移动，原本英挺的剑眉渐渐拧成了疙瘩，瞳孔不自觉地收缩。折子上的字迹如同锋利的刀刃，割破了他美好的幻想。

窗外，狂风裹挟着残叶，重重地拍打着雕花窗棂，发出凄厉的声响。赵晏却浑然不觉，他的视线被一行行文字牢牢钉住：洪灾肆虐，百姓流离失所；官员相互勾结，贪墨赈灾银款；弹劾的折子石沉大海，举报之人惨遭迫害……一桩桩一件件，将北阳官场的黑暗暴露无遗。

赵晏的嘴唇越抿越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奏折在他手中微微抖动。烛火猛地跳动几下，险些熄灭，昏黄的光影在他脸上忽闪，勾勒出他愈发阴沉的神色。

“为何，为何你从未说起过这些事情？”他低声呢喃，声音里满是愤怒与难以置信。

怪不得前不久他那么着急想要制定计划，如此急切想要解决南国和天盛的问题，原来是想为他们解决后患，这一切他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书房外，值夜的太监瞧见殿内投出的巨大身影，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缩在角落里，连灯笼里的烛芯结了灯花都不敢去剪。风愈发大了，吹得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似在为这摇摇欲坠的王朝敲响丧钟。赵晏将折子重重摔在案上，震得烛台剧烈摇晃，烛泪滚落，恰似他此刻难以言说的痛心。

次日，李言笑琢磨一夜，还是决定从叶学士那里开口，如果她能够说动这个掌握天下学子心中地位最高学士的心，那么也是一重保障。

晨光熹微，柔和的光线给叶府朱漆大门披上了一层暖纱。李言笑抬手叩门，铜环撞击声清脆悦耳，惊飞了檐角休憩的雀鸟。很快，门“吱呀”一声打开，叶明月事先得知她要来，早早等候着：“笑笑姐，来得好早，快进来。”

令李言笑意外的是叶朗也在，见她到来，他也立刻和明月一同前来迎接。

叶朗赶忙整了整衣衫，恭敬地快步上前，微微躬身行礼，动作一丝不苟。抬起头时，他目光中满是敬意，眼神专注地打量着李言笑，那眼神中并无丝毫冒犯，而是纯粹的善意与欣赏。

他微微颔首，脸上带着谦逊的微笑，开口道：“久闻郡主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叶某之荣幸。”

说话间，眼神始终带着真诚的敬意，仿佛要将李言笑的模样深深地印在脑海中。

李言笑对于叶朗的印象实在不算多，只知晓他是新科状元，如今一见她才方知，古时的状元竟然如此气宇轩昂，不同凡响。

“不敢，相反今日得见叶状元，才觉耳目一新。”李言笑也向他一拜，全然是欣赏之意。

叶明月打断了二人门前客套：“要不，咱们进来说话呢？”

穿过抄手游廊，廊下悬着的鹦鹉欢快鸣叫，三人很快来到书房。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案几上，给屋内增添了几分明亮。叶朗为李言笑沏上一杯碧螺春，嫩绿的茶叶在热水中翻滚舒展，清香瞬间弥漫开来。

李言笑轻抿一口茶，感受着茶香在舌尖散开：“多谢！我便直接开门见山了。最近叶府可还太平？”

叶明月听闻，手指不自觉地轻敲桌面，看了一眼叶朗，低下了头。

叶朗沉思片刻，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最近倒是还好，只是我总感觉父亲有事瞒着我们。”

此言一出，叶明月也没了顾忌，连忙附和：“对，尤其是先皇崩逝后，愁容更甚。有一次我见他在书房喃喃自语，说什么，对不起皇上。”

李言笑放下茶杯，心中了解大半，看来她猜得没错。

“所以我今日前来，就是想解决他的心中所困，烦请二位为我引荐。”

叶明月也觉得时机成熟，得了叶朗的示意后，下去找叶学士了。

而叶朗仍站在原地，朝李言笑行了大礼：“李郡主，我知晓二皇子马上即位，如若你能劝动家父当然圆满，若是失败，也请念及他为北阳培养诸多学子，开化民风等功劳，饶他一命，保他英名。”

李言笑赶忙扶他，听完他的请求后又倍感心酸。她也不知此次结果如何，但如果失败，叶学士的结局必是一死。

死一个相对来说无关紧要的学士，一时间也不会影响什么，相反可以杀鸡儆猴，以儆效尤。放出消息就说，叶学士勾结皇子，意图篡位，理应斩首示众，到时候不光能将舆论的压力全部交给赵放一党，还能把祸水泼到他们身上，得民心者得天下，他们已经输掉了一截。

这也是李言笑所顾忌的，她不愿看到那一日，不光是为了明月，叶朗，更是为了天下学子之心。如果他们得知敬仰一生的人，居然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该如何接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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