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敬斋随笔 第155章 桂香

九月的风，宛如一位轻盈的舞者，轻轻地掠过江南的粉墙黛瓦，仿佛在与这座古老的城市共舞。它那温柔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每一片树叶，将一树树桂花从沉睡中摇醒。

起初，桂花只是零星地点缀在墨绿的叶底，宛如谁不经意间随手撒落的碎金，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这些嫩黄色的小花，虽然数量不多，但却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仿佛是大自然特意为这片宁静的江南水乡准备的一份珍贵礼物。

然而，当一场细雨悄然降临，滋润着这片大地时，桂花的世界瞬间变得热闹起来。那细密的雨丝，如同轻柔的纱幔，轻轻地覆盖在桂花树上。在雨水的滋润下，满枝桠的桂花如同一群被唤醒的精灵，纷纷探出头来，展示着它们的美丽。

这些花簇紧密地垂坠在枝头，宛如一串串缀满星星的珠帘，散发着迷人的香气。那暗香，如同一股清泉，在空气中流淌，沁人心脾，让人陶醉其中，无法自拔。

这般景致，不禁让人想起了李清照笔下的那句“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桂花的清雅高洁，无需用艳丽的色彩来装点，单是那一缕幽香，便足以倾倒众生。它不与百花争艳，却在这九月的时光里，默默地绽放着属于自己的美丽，为江南的秋天增添了一抹独特的韵味。

漫步在桂树下，仿佛踏入了一个诗意的梦境。细碎的花瓣簌簌飘落，落在肩头，洒在小径，宛如一场金色的花雨。伸手接住一片，小巧玲珑的花瓣，四片圆润的花瓣紧紧相拥，宛如精致的小酒杯，盛满了秋日的芬芳。这让我不禁想起柳永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短短八字，道尽了江南秋日的盛景。此刻，虽不见十里荷花的壮阔，但眼前的桂花，却以其独有的温柔与细腻，编织出一幅如梦如幻的秋日画卷。

桂花的香，是一种独特的存在。它不像玫瑰那般浓烈张扬，也不似茉莉那样清新淡雅，而是一种醇厚绵长的芬芳，带着几分慵懒，几分缠绵。那香气丝丝缕缕，萦绕在鼻尖，沁入心底，让人沉醉其中，难以自拔。清晨，推开窗，一缕桂香随风而入，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染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色；夜晚，月光如水，洒在桂花树上，花香与月光交融，如梦似幻，恍若置身于仙境之中。正如朱淑真所写：“弹压西风擅众芳，十分秋色为伊忙。一支淡贮书窗下，人与花心各自香。”桂花的香，不仅香了自己，也香了整个秋天，香了每一个沉醉其中的人。

记得幼时，家中庭院里也有一棵桂花树。每到花开时节，满院飘香。母亲总会带着我，拿着竹篮，轻轻摇晃树枝，让那金黄的桂花纷纷扬扬地落入篮中。那飘落的桂花，恰似王维诗中“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的意境，只是此刻并非春夜，而是秋日的午后，却同样有着一份静谧与闲适。收集起来的桂花，母亲会用来制作各种美食。最常见的便是桂花糖，将桂花洗净，与白糖层层叠放，密封保存。待上些时日，打开罐子，一股浓郁的香甜气息扑面而来，那是秋日里最温暖的味道。用桂花糖冲一杯糖水，或是做一块桂花糕，入口香甜，满齿留香，仿佛将整个秋天的美好都吃进了肚里。

长大后，离开了家乡，那棵桂花树便只能在记忆中浮现。然而，每到桂花盛开的季节，无论身处何方，只要闻到那熟悉的香气，心中便会涌起一股浓浓的思乡之情。就像晏几道所说：“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楼中到夕阳。云渺渺，水茫茫。征人归路许多长。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对家乡的思念，对亲人的牵挂，都化作了这一缕缕桂花的香气，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桂花，不仅是一种植物，更是一种文化的象征，承载着无数人的情感与记忆。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为它赋诗作词，抒发心中的感慨。它是仲秋时节的主角，与明月相伴，共同演绎着团圆与思念的故事。苏轼曾有词云：“桂酒尊中尽，山鸡舞镜中。”桂花酒，是秋日里不可或缺的佳酿。将桂花浸入美酒之中，待其入味，那酒便染上了桂花的香气，金黄透亮，入口绵柔，酒香与花香交织，令人回味无穷。在中秋佳节，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赏月饮酒，品尝着桂花美食，谈天说地，其乐融融，这大概就是最美好的时光了。

在桂花树下驻足良久，看那斑驳的树影在地上摇曳，听那微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闻着那若有若无的桂花香，心中的烦躁与疲惫渐渐消散。这小小的桂花，以其独特的魅力，治愈着每一个在尘世中奔波的心灵。它让我们在忙碌的生活中，停下脚步，去感受自然的美好，去品味生活的诗意。就像戴复古所写：“金谷园林知几家，竞栽桃李作春华。无人得似天工巧，明月中间种桂花。”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里，桂花宛如一抹独特的亮色，给人带来宁静与慰藉。

暮色渐浓，夕阳的余晖洒在桂花树上，为其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那满树的桂花，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璀璨夺目。花香依旧浓郁，却多了几分温柔与静谧。此时的我，仿佛与这棵桂花树融为一体，沉浸在这秋日的美好之中，不愿离去。心中暗自期许，来年桂花盛开时，还能再来此地，赴一场与桂花的浪漫之约，续写这未完的秋日诗篇。

秋风起，桂花香，这一缕缕芬芳，穿越了千年的时光，依旧在岁月的长河中悠悠飘荡。它见证了无数人的悲欢离合，承载了无数的故事与情感。在这桂花飘香的季节里，愿我们都能寻得一方宁静之地，静下心来，聆听花开的声音，感受这秋日里最温柔的馈赠，让那一抹桂香，永驻心间，温暖我们的岁月，芬芳我们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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