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瑶已端正坐在诊堂。案上茶具腾着热气,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知道又一场 “修行” 要开场。王庚抱着整理好的病案进来,眼神里的光比往日更透亮。待脾胃病患者落座,苏瑶便看向王庚,目光里藏着期许 —— 这一次,他要带着 “见病亦见人” 的真心,去触碰另一桩疾苦,去续写师徒传承里,关于医道与仁心的故事。
那日暴雨初歇,医馆檐角还挂着水珠。衣衫褴褛的老者佝偻着背闯进来时,腐臭气息混着霉味瞬间漫开。候诊的富绅捏着帕子退到角落,衣着体面的妇人皱着眉挪开竹凳,甚至有孩童被熏得捂住口鼻,小声嘟囔:"这哪像病人,倒像从泥潭里捞出来的..."
苏瑶手中的脉枕 "咚" 地一声轻响。她抬眼望向门口,正对上老者瑟缩的目光 ——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既有求医的渴望,又藏着被人厌弃的惶恐。诊堂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苏瑶,等着看这位名医如何处置。
"老人家当心脚下。" 苏瑶起身的动作带起衣袂轻响,她快步绕过药柜,丝绸绣鞋毫不犹豫地踩过老者滴落的水渍。枯瘦如柴的手腕被她稳稳托住,带着体温的掌心隔着粗布传来暖意,"您慢慢走,我这诊床宽敞。"
弟子们惊愕地看着师父将老者安置在最明亮的位置。王庚攥着药斗的手微微发抖,他看见师父半跪在竹榻旁,指尖轻轻撩起老者黏在额角的乱发,查看他发间溃烂的疮口;听见师父用比哄孩童还温柔的语气问:"夜里疼得睡不着觉吧?" 当老者嗫嚅着说出 "已经七天没好好吃饭" 时,苏瑶转身就对药童吩咐:"去厨房盛碗热粥,加把红枣。"
窗外蝉鸣渐起,苏瑶悬腕诊脉的姿态一如往常庄重。沾着泥垢的手腕下,白丝绢被染得灰扑扑,可她的眼神比诊脉时还要专注。望闻问切间,弟子们看见师父不时用帕子为老者拭去额角的冷汗,听到她轻声解释病情:"您这是湿热入体,再加上饥饱不均,才会浑身溃烂。" 明明是最寻常的医嘱,此刻却像是落在心尖上的细雨,让整个诊堂都安静下来。
待开好药方,苏瑶又亲自将老者送到门口。晨光穿过她鬓边的银丝,在老者补丁摞补丁的衣襟上投下细碎光斑。望着老人蹒跚远去的背影,她转身看向呆立的弟子们,语气平静却字字千钧:"医者眼里只有病患,没有贵贱。这身白袍穿上了,就要对得起每个把命交过来的人。"
暑气蒸腾的午后,医馆檐下的铜铃突然急促摇晃。当那个浑身散发着酸腐气息的身影跌撞着闯入时,正在分拣药材的弟子们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 —— 来人头发纠结成团,补丁摞补丁的单衣沾满泥浆,裸露的脚踝爬满蚊虫叮咬的脓包,分明是个在街巷角落讨生活的乞丐。候诊区的绸缎商猛地起身,绣着金线的马褂扫翻了案上的凉茶,瓷碗碎裂声里,他捏着鼻子后退:"这等腌臜人也配进医馆?莫要脏了药材!"
苏瑶搁下手中的《本草经》,起身时素色襦裙带起一阵风。她穿过窃窃私语的人群,径直走到乞丐跟前。那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惊恐,本能地向后缩了缩,却被苏瑶温热的手稳稳托住胳膊:"当心脚下。" 丝绸袖口拂过他结满硬痂的手背,惊飞几只停驻的苍蝇。
"张思贞,取干净帕子来。" 苏瑶的声音平静如往常,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当学徒捧着热水和毛巾赶来时,她已经蹲在竹榻边,亲手为乞丐擦去脸上的污垢。弟子们这才看清,那张黧黑的脸上烧得通红,干裂的嘴唇渗着血丝,每喘一口气都伴随着沙哑的咳嗽。
"老人家染了风寒,又兼脾胃虚寒。" 苏瑶指尖搭在乞丐腕间,脉象虚弱如游丝,"这些日子可曾吃过热食?" 乞丐嗫嚅着摇头,喉结艰难滚动:"讨不到... 水都没得喝..." 话未说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铁锈色的痰液溅在苏瑶袖口。药童倒抽冷气的瞬间,苏瑶却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直到咳喘渐歇。
诊室内一片死寂。王庚盯着师父被弄脏的衣袖,想起前日城中富户重金求诊时,苏瑶也是这般专注的神情。此刻她翻开医案本,落笔字迹苍劲:"桂枝三钱,干姜二钱,再加半把饴糖..." 转头又对张思贞道:"去厨房炖碗小米粥,滴两滴香油。"
"师父,这药..." 年轻的弟子欲言又止。苏瑶自然明白他的顾虑 —— 几味药材虽不贵重,可医馆开支浩繁,免费赠药的事做多了,难免入不敷出。她却只是将药方递过去,目光扫过满堂弟子:"医者治病,如农夫护苗。若嫌苗弱就弃之不顾,哪还有丰收之日?"
煎药的铜锅在檐下咕嘟作响时,苏瑶索性将问诊台搬到灶台边。她用竹筷搅着药汤,对围坐的弟子们娓娓道来:"此人久饥伤脾,风寒入体,普通的辛温解表方反而耗气。干姜配饴糖,既能温里散寒,又可缓急止痛..." 说话间,药香混着米粥的甜香弥漫开来,乞丐蜷在竹榻上,浑浊的泪水无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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