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三年前你中蛇毒时吗?" 她忽然开口,声音盖过孩子的啼哭,"那时你也是这样攥着我的衣角,指甲缝里嵌着泥垢。" 张思贞一愣,手中的动作却未停 —— 当年苏瑶正是用同样的手法,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此刻,孩子突然吐出黑紫色涎水,其中混着未消化的曼陀罗籽,啼哭渐渐转为有力的抽噎。
暮色漫过药庐时,张思贞在医案本上记下:"石水症,富商赵某,针药结合,泻水利湿,三日后需减厚朴,加白术健脾。" 旁边另附一页:"幼儿误食曼陀罗,幸得及时,以甘草解百毒,银针通心窍,后需嘱家长辨明药草。" 墨迹未干,又有患者被抬来,这次是位赶考的书生,咳血不止,怀中抱着的《论语》沾着血渍。
"先生可是张神医?" 书生咳出的血里夹着痰块,眼神却透着求知的渴望,"学生若能康复,定当宣扬先生医德..." 张思贞按住他欲起身的手,触到他掌心的茧子 —— 那是常年握笔所致。"先治病。" 他轻声道,取出 "百合固金汤" 的药包,里面的野百合正是苏瑶二十年前采的那株所结的种子,"你的病,需先养肺阴,再补气血。"
更深露重时,药庐终于安静下来。张思贞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看见苏瑶正坐在檐下,手中捧着《青囊经》。月光为她镀上银边,书页翻动的声音里,他听见了二十年前自己初来药庐时的风声。"今日那书生," 苏瑶头也不抬,"你为何不用更贵重的燕窝?他要进京赶考,"张思贞望着星空," 银子该花在刀刃上。野百合润肺不比燕窝差,况且..."他摸出医案本里的干橘皮," 前年冬日您教我的 ' 橘皮竹茹汤 ',用来和胃止呕,分文不取。"
苏瑶终于抬头,眼中映着银河的碎光。她将经卷递给张思贞,扉页不知何时多了行新批:"医名如浮云,医德似青山。云散山仍在,方为大医风。" 张思贞指尖抚过字迹,忽然想起白日里富商仆从偷偷塞来的金锭 —— 被他悄悄换成了贫苦患者的药费。此刻,那些金锭或许正化作某碗救命的汤药,在某个寒门茅屋里,温暖着一个濒临绝望的家庭。
卯时的阳光透过医馆雕花窗棂,在张思贞素净的青衫上织出菱形光斑。他刚将昨夜新制的 "活络止痛膏" 贴上墙架,便见门扉吱呀作响,一位老妇扶着身形佝偻的老者蹒跚而入。老者苍白如纸的面容上,两颧却泛着异常的潮红,正是《青囊经》中 "真寒假热" 的征兆。
"慢些,小心门槛。" 张思贞快步上前,袖中银针因走动轻响,他伸手搀住老者时,特意用掌心托住对方手肘 —— 这是苏瑶教的 "扶持法",既能稳定患者,又不触及其痛处。老者腰间悬着的陈年药囊散发出混杂的药味,张思贞嗅到其中有附子的燥烈气息,心中便有了计较。
"老人家可是常感腰膝冷痛?" 他铺开诊脉枕,留意到老者袖口露出的皮肤上有片状瘀斑,"夜间是否盗汗?晨起口苦?" 老妇连连点头,头上的银发随动作簌簌颤动:"先生神了!他总说骨头里冒凉气,可夜里又热得踢被子,吃了好几副温阳药都没用..."
张思贞的指尖搭上老者腕脉,指下脉象浮大无根,重按则空,正如经中所述 "虚阳外越" 之象。他解开老者衣襟,露出心口淡青色胎记 —— 与当年李公子的位置分毫不差,只是颜色更深,边缘呈锯齿状。"这是 ' 肾厥 ' 之症," 他取出温针,针尖在酒精灯上烧至微红,"前医误用热药,反助虚火上炎。"
老妇闻言惊得捂住嘴:"那... 那可如何是好?" 张思贞一边用酒精擦拭穴位,一边解释:"需用 ' 引火归元 ' 之法,先刺 ' 涌泉穴 ' 引虚火下行,再灸 ' 关元穴 ' 固肾培元。" 他转头吩咐学徒:"取三年陈艾绒,加少许麝香 —— 不,改用冰片,老人家气虚不耐燥。"
温针入穴时,老者忽然轻颤,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先生的手... 像我年轻时见过的一位神医。" 张思贞一愣,手中动作却未停,只听老者喃喃道:"三十年前闹瘟疫,有位女医背着药篓挨家挨户施针,她的袖口也有竹叶纹,跟先生的一模一样..."
苏瑶的身影突然在张思贞眼前闪过。他想起昨夜师父在灯下整理药草,银发垂落间露出后颈的疤痕 —— 那是二十年前为救产妇,冒雨爬山采药时摔的。此刻,他手腕翻转,施展出 "烧山火" 针法,银针尾部竟腾起淡淡白雾,正是苏瑶独门的 "气针" 手法。
"来,含服这粒 ' 交泰丸 '。" 张思贞将蜜丸递到老者口中,丸药里的肉桂与黄连在舌面化开,正是 "心肾相交" 的配伍。老妇忽然注意到诊桌上的《青囊经》,封皮上的虫蛀痕迹与她家中祖传的医书残页极为相似:"先生这经卷... 莫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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