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谋 第29章 魔本无心

年近耄耋的云景轩缓缓睁开眼，看着面前年轻貌美灿若朝阳的女子，眼底一闪而过失落。

要离开了啊。

是啊，她早该离开了，去奔赴更好的将来，而不是在这里，陪着他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他早已垂垂老矣，她却容颜未改，依旧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得她相伴这么多年，他，也该知足。

“好。”

红渠捕捉到了他眼底的失落，却并未同往常一样在他面前变成符合她如今年龄的苍老模样。

世人皆知，平安女帝乃仙子转世，登基三十余载，容颜不改，依旧是当初那副娇艳的少女模样。

唯有在这落枫别庄，她会刻意扮老，让容貌变得符合夜红渠的年龄，不只是为了补偿当初苏清欢对他的亏欠，还是存了别的什么心思。

平安女帝一生未娶未嫁，无一子嗣，却无人知道，她在这落枫山上与南王一月一会面，相伴了整整三十五载。

也算共白头吧。

“再最后陪我看一次日出，可好？”

红渠点头，推着人往落枫山顶的断崖走去，路上，云景轩絮絮叨叨的说起过往，她只是默默听着，偶尔轻轻“嗯”上一声，算作回应。

断崖边。

红枫如火，朝阳明媚。

一位娇俏美丽的少女捧着陶埙，吹奏着不知名的曲子，调子虽是欢快，却暗含哀伤。

她腿弯处躺着一位耄耋老者，此刻正满含不舍的闭上眼睛，他说：“我此生最悔之事，便是没有在一切悲剧发生前，遇到你。一步迟，步步迟，我于此处认出你，却也在这里失去你。”

当初落枫山一行，云景轩因那一双紫眸认出苏清欢就是红衣，还来不及相认，南霖朝堂颠覆，他匆匆回去应对揽权，之后就是她为安儿剖心取血，毒解了，她的人却也失踪了。

再见面，便是在玲珑城，她奉父命选夫，他全力竞争却无望，自此，她远嫁北冥，一别三年。

再度重逢，他以为终于守得云开，可没多久，她便彻底离他而去，阴阳两隔。

他求神拜佛，不惜与渡尘联手，意图搅乱她拼死才初见合并的天下，又是三年，她摇身一变成了小太女。

她终于回来。

云景轩以为自己本该满足的，可人心总是那么贪婪，他想要更多，想要靠近她，陪着她，替她遮风挡雨，尽管她并不需要。

直到她十五岁那年，他亲眼目睹她杀人吞心的举动，云景轩那一刻真的以为，她之所以能回来，是与魔鬼做了交换的。

可后来，她第一次到落枫别庄找他，告知了她回来的目的。

她说：“我此番回来，只为了结一桩旧事。”

那日，云景轩什么都没问，只道：“我永远不会成为你的阻碍，从此以后，我不会踏出落枫山半步，你的秘密无人会知道。”

“我只求一件事，不忙时，可否抽空来陪陪我，做什么都好。”

红渠答应了，那日之后，每隔一月她便来此一日，陪他下棋品茗，陪他听雨赏莲，她陪他一起做了很多事，却从不曾再有曾经的亲密。

云景轩一直以为，是因为两人之间差着辈分，却不知红渠此举，完全是为了他好。

凡人的躯体，怎承受得住神魔之体的临幸，她那么做了，才是直接送云景轩去死，但显然，她也需要有一个人能陪着，陪她送走一个又一个故人，免她过分伤怀。

这三十五年，红渠没有再调快时间流速，而是就这么一日一日的走过来了，因为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心里有了第三份心软。

对云景轩，更对银月。

所以，她愿许他一世白头，再多的也没有了。

此刻，断崖边，红渠听他又在喃喃絮叨着与红衣的过往，忍不住出声打断：“天亮了，我的时间不多，你、抓紧。”

云景轩终于闭上双眼，就在红渠以为这人死了的时候，他却忽然开口。

“红衣，若当真有来世，让我做你第一个男人可好？”

“不好。”

红渠冷声拒绝，手指轻点在他眉心，云景轩顷刻间生机断绝，死的不能再死。

“你说晚了，不过，虽不是第一个，却——”

会是最后一个。

哦，那也不一定，万一她变心了呢。

毕竟，魔本无心啊！

然后，红渠五指成爪，将那抹生魂扯出塞进聚魂瓶中，而后，轻轻摇了摇。

“欢迎回来，我的魔君。”

随后，红渠去了趟地下城堡，助七叶几人将云安太子最后一丝神力吸收，看着云景安连身体带魂魄自此消散，她勾唇冷笑。

“七叶听令，随我踏破仙界。”

一声令下，七个聚魂瓶应声而碎，八道曼妙的身影出现在红渠身后，转瞬，九道流光拔地而起，穿透幻境最外围的界壁，伫立在虚空之上。

红渠伸出手："落梅，回——"

然后，面前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幻境，迅速缩小，再缩小，最终化成一个小小的球体落在红渠掌心，她翻手将其收起，开启通道，打算如来时般，通过轮回镜回到仙界。

而幻境里的时间仍在继续——

因为乾坤幻境已经完成脱变，新魔界已成。

另一边。

仙界，天后宫殿。

噗——

"云安，怎么回事？"

守在一旁的天后，见儿子忽然吐血，急忙走过去就要为他疗伤，却被拒绝。

"母后，我无事，只是、投入幻境的分身死了。"

那道分身是从他身上分裂出去的，分身死，他这个正主也会遭受反噬，故而才会吐血。

"她发现了？"

云安点头，同时，有些不赞同的看向天后："母后既然已经此事交给儿臣处置，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借幻灵之手抹杀她？"

天后莫名觉得儿子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悄然发生了改变，与以往有所不同，但却并没有太在意，只当他是意识刚从幻境脱离，还未完全清醒所致。

"你太过优柔寡断，一再对她心软，母后不过是想帮你一把。别忘了你的太子之位如何得来的，有她在一日，仙界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哪有你出头的日子！"

"够了，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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