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灌入小巷,带着都市余烬的湿冷。
苏俊没有回自己的车里,而是拐进了另一条更为僻静的街道。他穿过一个废弃的街心花园,停在一个孤零零的电话亭前。亭身的红色油漆已经斑驳,玻璃上布满灰尘与裂纹。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折叠门,走了进去。没有投币,他拿起听筒,按照一个无法追踪的协议,在拨号盘上敲出了一串长短不一的数字。这不是拨号,是发送脉冲信号。
他挂上听筒,静静地等待。
三十秒后,电话亭里的铃声尖锐地响了起来,划破了死寂。
苏俊拿起听筒。
“说。”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电子处理,分不清男女的合成音。这是祁安。
“刘家的三个私家侦探。”苏俊的语速平直,不带任何情绪,“我要他们的完整报告。不是警方档案,是你那里的。”
“已经发到你的加密邮箱了。摘要是,他们都很专业,死得也都很专业。”
“我要的不是摘要。”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调取数据。“李伟,前刑侦队员,专长资金追踪。他的车祸报告我看过,刹车系统有细微的、非标准的磨损,法医鉴定报告里,他血液中的褪黑素含量高于正常驾驶标准。他被暗示了,或者说,被诱导了疲劳。”
“张超,前军方技术侦察员,户外专家。他的登山杖握把内部,检测到了微量的神经性麻痹毒剂残留。剂量很小,不足以致命,但足以让他在关键时刻肌肉失控。”
“手法很干净。”苏俊评价。
“非常干净。”祁安的合成音没有任何起伏,“干净到像一个宣言。他们不是在掩盖谋杀,他们是在展示一种能力。一种能把谋杀伪装成任何意外的能力。”
“第三个人,王海。”苏俊接着问。
“他最聪明,也最胆小。他碰到了防火墙,不是技术上的,是物理上的。他追踪的一个皮包公司地址,指向了某个大人物名下的一处房产。他没敢再查下去,立刻收手。”
“所以他活了下来。”
“是的,他活了下来,然后带着全家消失了。我查不到他的移民记录,官方系统里,这个家庭根本不存在。”祁安补充道,“他不是移民了,他是被‘抹除’了。一种善意的抹除,让他从所有数据库里蒸发。有人给了他一个新身份,一个新世界,条件是永远闭嘴。”
苏俊靠在电话亭的玻璃上,看着外面模糊的霓虹。“把这三种处理方式——诱导意外、精准致残、信息抹除——作为行为特征,建立一个模型。检索过去五年内,全球范围内所有类似的悬案。”
“这个检索范围太大了。”祁安第一次在话语中显露出一丝迟疑,“触动的警报会非常多。你到底在找什么?”
“我在找一个签名。”苏俊说,“普罗米修斯实验室。把这个名字加进去,作为关联词。”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一次,时间长到苏俊以为线路已经中断。
“苏俊,你确定?”祁安的合成音似乎失去了一部分伪装,透出一种凝重。
“我确定。”
“这不一样。之前你查的,是商人,是罪犯。他们有逻辑,有动机,为了钱或者权。但你现在提的这个名字……”
“它背后是什么?”苏俊打断了她。
“它背后不是‘什么’,是‘一种’东西。我这里只有一个被标记为‘极度危险’的幽灵档案。没有实体,没有注册信息,只有几次侧面记录。每一次它出现,都伴随着一次‘清理’。”
“清理?”
“对,清理。”祁安说,“一个项目失败了,所有核心成员,一夜之间因为各种‘意外’从世界上消失。一个证据链快要指向某个不该被提起的名字,链条上的所有环节,从律师到线人,全部‘人间蒸发’。他们不制造麻烦,他们只解决被认为是麻烦的人和事。高效,冷酷,不留痕迹。就像专业的清道夫。”
清道夫。
这个词像一把钥匙,插进苏俊记忆深处的某道门锁。
星耀会最黑暗的时期,苏天昊还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会长。他手里有一支不为人知的队伍,专门处理内部的“叛徒”和外部的“威胁”。
苏俊记得一个雨夜,一个被怀疑泄露了堂口信息的头目,被带到苏天昊面前。
苏天昊没有用枪,也没有用刀。他只是看着那个人,平静地说:“让他自己选一种最舒服的死法。车祸,溺水,或者煤气中毒。做得干净点,像个意外。我们是商人,不是屠夫。处理垃圾,也要讲究体面。”
那时的苏天昊,就称呼这种行为为“清扫”。
“他们有代号吗?”苏俊问,他的呼吸几乎停滞。
“有一个。从一次被截获的,无法破译的碎片信息里提取的。就叫‘清道夫’。”祁安回答。
苏俊闭上了嘴。
一切都对上了。
刘氏集团的资金通道,普罗米修斯实验室的研究,还有父亲的死。这些不是孤立的事件,而是一盘大棋的不同部分。苏天昊,或者说他背后的势力,是那个唯一的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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