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漫过林梢时,司徒的身影已在老槐树下立了许久。他玄色衣袍被风掀起边角,露出的手腕上缠着半旧的银链,链坠是枚淬了毒般的墨玉,在岁月微光里泛着冷光。
郑吉踏过满地腐叶而来,靴底碾过枯枝的轻响在死寂里格外刺耳。他刚站定,司徒便转过身,嘴角勾起的弧度比林间寒气更伤人:“你瞧这京城方向,灯火如星,再过三月,就该是尸火连片了。”
郑吉喉头动了动。他能闻到司徒袖中藏着的符咒气息,那是用百妖心头血绘成的引战符,异族与中原的战火,原是早被人攥在掌心的棋子。
“异族铁骑踏破城门那日,”司徒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你带妖兵从后巷杀入,先斩异族首领,再屠守城将士——记住,要让他们死得难看,才能镇住那些蠢蠢欲动的东西。”
郑吉猛地攥紧拳,指节泛白。他看见司徒眼中跳动的野心,那野心像团火,要把三界烧得只剩灰烬,而他郑吉,不过是那团火里最趁手的柴。
“万妖臣服,京城易主,届时你登高一呼,”司徒笑得更狠,“三界至尊的位置,除了你,还有谁配坐?”
狂喜像潮水漫上来,郑吉几乎要被那滋味溺毙。可下一刻,李静的脸突然撞进脑海——她昨日在御花园折的桃花还插在他案头,花瓣上的晨露仿佛还沾着她指尖的温度。
“司徒大人,”他声音发紧,“李静......能否留她一命?”
司徒脸上的笑瞬间僵住,随即化为嗤笑。他抬手,银链上的墨玉扫过郑吉脸颊,冰凉刺骨:“等你握住生死簿,别说一个李静,便是要天上月亮,也能摘给你。”
“可她......”
“她?”司徒打断他,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刀,“一个凡人女子,死了便死了。难不成,你还想为了她,让这唾手可得的江山,再等上百年?”
郑吉看着司徒转身离去的背影,墨玉银链在风中轻晃,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无数冤魂在哭。他突然想起阿莲昨日缝补的袖口,针脚歪歪扭扭,却带着人间烟火的暖。
而此刻林间的风,正一点点吹散那点余温。他知道,从他点头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就像他案头那枝桃花,再过几日,总会枯成灰的。
郑吉的指尖还残留着阿莲心口的余温,那温度却比寒冰更刺骨。他踉跄着后退半步,看着掌心沾染的妖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银光——那是他亲手抽出的生机,如今正顺着指缝滴落,在腐叶上开出朵朵暗红的花。
“你以为我真的爱你?”阿莲倒在地上的声音轻得像风,“你不过是我接近司徒大人的棋子......”话音未落,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溅在郑吉的靴面上,像极了她昨夜为他绣的并蒂莲。
郑吉猛地抬头,看见司徒不知何时已立在不远处的槐树下。老人的银链在风中轻晃,墨玉坠子映着他眼中的嘲讽:“妖丹离体,还敢妄言?”他缓缓抬手,指尖凝聚起幽蓝的妖力,“你腹中孽种吸了郑吉百年修为,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阿莲惊恐地蜷缩起身子,肚腹却突然亮起刺目的金光。郑吉眼睁睁看着那金光从她七窍溢出,将她的身体寸寸撕裂——那是他当年赠予她的护身玉佩,此刻正以玉石俱焚的方式,护住她腹中尚未成形的胎儿。
“郑吉......”阿莲最后望向他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替我......活下去。”
金光散尽时,原地只余下一枚碎裂的玉佩,和郑吉腕间突然灼热的银链。他猛地低头,看见链坠的墨玉上竟渗出了血,与阿莲咳在他靴上的血迹渐渐相融,在月色下蜿蜒成一张人脸——那是阿莲的脸,正含着泪对他无声地说:“别信司徒。”
司徒的笑声突然响彻林间:“你以为她真的爱你?她不过是我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老人一步步走近,银链上的血玉人脸突然扭曲成狰狞的模样,“现在,该轮到你了。”
郑吉踉跄着后退,突然摸到怀中温热的衣物——是昨日李静亲手为他缝的护身符,此刻正微微发烫。他猛地想起阿莲临终前的眼神,想起她昨夜为他绣的并蒂莲,想起她每次说谎时总会颤抖的指尖。
而此刻林间的风,正卷着阿莲未说完的话,像刀子一样割过他的耳膜。他知道,从他选择野心的那一刻起,有些真相,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就像那枚碎裂的玉佩,再也拼不回最初的模样。
庞朗指尖的银针“哐当”砸在药碾上,震落的药粉里混着他指缝的血——那是方才捏碎瓷片时划的,可他连痛都忘了。桌案上师姐的灵位蒙着灰,香炉里的残香断成三截,像极了她死时脖颈上的勒痕。
“郑吉!”他哑着嗓子嘶吼,震得窗棂嗡嗡作响。案头的《百毒真经》哗啦啦翻到某页,那是师姐教他辨毒的最后一页,如今被他的血溅得暗红。
彩雀端着药碗进来时,正撞见他把淬毒的匕首往心口送。她扑过来的力道撞翻了药碗,漆黑的药汁泼在他脸上,灼得他瞬间睁不开眼。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