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清晨天不亮,我就跟着姑父学武,他先是让我扎马步,基本功练就后,便亲手做了一把小木剑,教我各种招式。白天,殿下请了先生教我诗书和四艺,傍晚回府便要过问我的功课。每日的劳累让我几乎没有时间去悼念母亲,只是偶尔外祖母的登门拜访,才会让想起在母亲怀中的时光,但那些,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殿下也经常带着我去宫中向太后请安,除了幼妙和姨母之外,我总能看见一些太妃和皇嗣的身影,殿下说那些都是先帝的后妃与子孙,那天我问她,我是不是也是先帝的子孙,她沉默了,第一次回答不上我的问题。
幼妙说她在慈宁宫生活得很幸福,每日陪着太后游玩聊天、弹琴作画足矣,我一想到自己“文武双全”的生活,羡慕得想留下来,不想回家了。
在那个时候,我心中最爱的人,一是姨母,二才是殿下。因为姨母总会给我带好吃的,会对我嘘寒问暖,知道我隐藏在深处的失去母亲的恐慌,会像母亲一样把我抱在怀里开导我,而殿下总是很忙,对我也很严厉。
尽管姨母在人前总是温婉贤淑,但我却能感觉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忧伤,尤其是在提起的母亲时,嘴角微微扬起,眉眼中却尽是哀伤。
我问她关于父母的故事,她也不肯告诉我。
在公主府的日子过得很快,半年弹指而逝。
神武四年春,帝后大婚,皇帝大赦天下,整个京城都铺满了红缎子,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姨母成了皇后,她再也出不了宫,从此以后,我只能在慈宁宫见到她,但尽管如此,她有了什么好东西,总是会让我去凤仪宫拿一份。
“等等,老师,”小皇帝打断了我,“皇祖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您为何迟迟不提到他?是因为私仇吗?”
“私仇?”我微微一愣,随即知晓了他的意思,轻笑道,“或许罢,陛下,你难道就没有‘私仇’了吗?”
“您是说……父亲?”
我不置可否,“陛下不必担心,臣讲的故事,是绕不过武帝的,而您的父亲,也马上就要登场了。”
他无奈,示意我接着讲下去。
在帝后成婚不久的那个夏天,姨母就有了身孕,那一胎,便是你的父亲。
当时群臣以皇后有了身孕不宜伴驾为由,谏言皇帝广开选秀,以为皇家开枝散叶,却被你祖父一通驳回,再不敢提。
“祖父身为帝王,倒是情深。”
我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我还记得,那一年夏天,我同殿下一起去了行宫游玩。太液湖的画舫上,太后、姨母、幼妙、殿下,还有两个太妃都在。
殿下饮了许多果酒,斜倚着在软榻上,痴痴地望着我,竟难得对我讲起了我父母的故事。
讲我父亲与她年少时如何在斜晖阁上吹箫;讲他们在画舫上,他应她之请去拿青蛙吓唬前朝的宠妃;甚至讲起了我父母是如何相爱的故事。
“那年他写了首诡谲阴寒的诗,众人都笑他学李贺却画虎不成反类犬,是你母亲站出来支持他,众人都说他们臭味相投,你母亲也不在乎,就是这次‘英雄救美’,成就了二人的这段姻缘……”
母亲原来年少时那么英勇吗?我心想,那为什么她在我出生后,总是那样哀伤的样子?是因为父亲的离世吗?他又是怎么死的……
尽管迷雾重重,但我还是从中确认了——我的父亲,就是殿下的三哥。原来她真是我的姑姑。
殿下还要接着讲什么墙头马上的故事,但是姨母却意料之外地打断了她,脸色不是很好。
“公主喝醉,就别讲什么戏文耽误孩子了,戏文若是听多了,学了去可怎么好?岂不是耽误孩子一辈子?”
殿下被打断后面露不悦,却似乎也知晓姨母的不爽,她沉默下来。
“好了,好了,”太后开口解围,慈爱笑道,“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难道你们还要兑水喝上一辈子不成?幼妙,哀家教你的诗,你给咱们念一首吧……”
幼妙点了点头,思索片刻,眼珠儿一转,念了首李白的《长干里》。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念完之后,太后和两个太妃纷纷夸赞,称不愧是蘅儿家的孩子。我心下一动,姮儿?与我也有关吗?
殿下半醉半醒地听着,待幼妙念完,她也跟着品味起来,眉眼弯弯地望着我,浅浅吟着——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我从来没有见她这样醉酒过。
我能看出,她醉酒之下其实是伤心,却不知道她为什么伤心,下船之后,我悄悄去问殿下身边的兰因。
夜晚,我与她坐在廊下台阶上,庭中流萤闪烁。
兰因说,是殿下又想起三哥,所以神伤。我问,那有什么可以弥补的办法吗?
她沉吟片刻,“要是她心里少一些那个人,再多一些驸马就好了……”
“姑父?我觉得他们挺好的啊……”我不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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