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恨却来时 第478章 钓鱼台

一场刚刚结束的马球赛的喧嚣渐渐平息，齐瑾回到场边营帐下，汗水浸透了鬓角，他接过侍从递来的湿帕，随意擦拭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人群，投向远处柳浪如烟的河岸方向。

“殿下，方才打得真痛快！”几个勋贵子弟簇拥过来，恭维道，“多亏有殿下，咱们才能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齐瑾扯出一个礼貌的笑容，颔首回应着众人的恭维，那份属于秦王的沉稳气度滴水不漏，然而，当他的目光无意间再次扫向河岸时，瞳孔却微微收缩。

柳荫深处，元熹与谢贞观正并肩朝球场这边走来。

阳光穿过摇曳的柳条，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元熹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听谢贞观说着什么，唇角噙着笑意，那笑意直达眼底，带着一种齐瑾许久未曾在她脸上见过的明媚与放松，上一次她这般对自己笑，仿佛还是在少年时的画舫上为她摘荷花的时候。

而谢贞观虽依旧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姿态恭敬，但眼神却专注地落在元熹身上，那份专注，却并非是出于敬畏，更糅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与守护之意。

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无形的、旁人难以介入的默契与亲近，没有刻意的避嫌，自然流露的熟稔，比任何亲密的举动都更昭示着某种关系的尘埃落定。

齐瑾握着水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咽下去的冰水也无法压下心头骤然翻涌的失落，他迅速垂下眼帘，将翻腾的情绪死死压在平静无波的面容之下。

到底是……成了。

是啊，这结果，他早有预料的。

但当它如此清晰地呈现在眼前，看着那个明媚张扬、曾用依赖的目光追随过自己的妹妹，如今将那份信任与亲近毫无保留地交付给另一个男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还是攫住了他。

“殿下？”身边的随从秦川见他失神，低声唤道。

齐瑾猛地回神，迅速敛去所有异样，恢复了平日的沉静。他正要开口，秦川却上前一步，将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字条不动声色地塞入他手中，声音压得更低，“殿下，方才有个面生的小厮，只说让务必亲手交给您。”

齐瑾眼神一凛，他不动声色地将字条拢入袖中，对周围的勋贵子弟们道，“诸位且歇息片刻，本王去去就来。”随即转身走向更僻静的角落。

避开人群，他展开字条。上面的字迹并非他熟悉的任何一人，笔锋略显刻意地扭曲，似乎有意掩盖原本的书写习惯。内容极其简单：

明日起，寅时二刻，后山临水钓鱼台，静候。三日为期，过时不候。

没有落款，没有缘由，只有时间、地点和一个神秘的三日之约。

这突兀的邀约透着诡异，却像一道微光，刺破了齐瑾近日压抑的阴霾。在这朝堂风声鹤唳、他举步维艰的时刻，是谁？想做什么？是陷阱，还是……转机？

齐瑾盯着那几行字，眸色深沉如渊，他默默将字条撕得粉碎，扬手任纸屑随风飘散，仿佛从未收到过任何信息。

……

第一日，寅时二刻。

后山笼罩在黎明前的薄雾中，晨露沁凉，临水的钓鱼台空无一人，只有水波轻拍石岸的声音，更显寂静。

齐瑾独自站在台上，玄色常服几乎融入微暗的天色，他负手而立，目光扫过空寂的山径和水面，耐心地等待。时间一点点流逝，卯时三刻已过，约定的身影始终未现。齐瑾脸上没有任何不耐或焦躁，只有一片沉静的审视，又等了一个时辰后，他眼见要上朝，终于离去。

第二日，寅时二刻。

天色比昨日稍亮，东方已泛起鱼肚白，钓鱼台依旧空空如也。齐瑾如昨日般伫立，甚至带了一卷书，在等待的间隙翻阅，他似乎在用这种近乎固执的守候，考验着对方的耐心，也考验着自己的定力。

他也想过，或许这只是某个无聊浅薄的家伙在戏弄他而已。

约定的时间再次无声滑过，齐瑾合上书卷，指尖在书脊上轻轻敲击了几下，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过四周的草木山石，仿佛要从中找出窥视的眼睛。

最终，他依旧平静地离开了。

第三日，卯时二刻。

薄雾散去，晨曦初绽，将水面染上一层淡淡的金红，当齐瑾的身影准时出现在钓鱼台时，一个穿着不起眼灰色布袍、头戴斗笠的身影，已然端坐在台边的石凳上，面前放着简陋的钓竿，鱼篓空空如也，这身影融入这山水画卷，显得格外沉静，若非那偶尔抬眸间闪过的锐利，几乎与寻常渔翁无异。

那人仿佛未觉，依旧专注地盯着水面浮漂。直到齐瑾踏上亭阶，他才慢悠悠地吟道，

“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啊……”

齐瑾听这声音，已经猜出了是谁，并没有感到十分意外。他在谢允身旁的石凳上坐下，并未因对方的“失礼”而着恼，反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谦逊与洞察，仿佛只是来赴一场寻常的晨钓之约。

“谢尚书好雅兴。只是不知这溪中之鱼，可值得尚书大人如此耐心守候？本王观尚书气定神闲，想必心中已有成竹，非为鱼而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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