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特城在黄昏的余烬中喘息,城墙摇摇欲坠,巨大的裂痕如同丑陋的伤疤,在暮色中格外刺眼。
法兰西国王菲力都站在他的指挥高台上,深蓝色的天鹅绒斗篷在渐起的寒风中翻飞。他凝视着那座伤痕累累却依旧倔强挺立的城市,眉头紧锁,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悄然缠绕上他的心头,并且越收越紧。
这不对劲。
按常理,弗兰德斯应该已是强弩之末。尼薇为了救援诺恩,几乎掏空了领地的粮食储备。海上生命线被法兰西的沉船彻底掐断。而连续一周狂风暴雨般的猛攻,守军的伤亡数字触目惊心。
士气低落,内部分裂,甚至献城投降——这本应是顺理成章的结果。然而,根特城却像一块被反复捶打却始终不碎的顽铁。每一次看似即将崩溃的边缘,总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那些疲惫不堪的士兵重新站回城墙缺口。
是尼薇那个女人的个人意志?
她确实坚韧得令人意外。但仅仅靠意志,能对抗饥饿、绝望和绝对的力量差距吗?菲力深知,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意志力如同风中残烛。
还是说……有什么他菲力竟全然不知晓的力量在支撑着这座孤城?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猛地噬咬了他一口。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上,让他下意识地将斗篷裹得更紧。他感觉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冰冷的大手,早已在他志得意满、专注于攻城略地之时,悄无声息地扼住了他的咽喉,而他竟浑然不觉!
“来人!”菲力的声音透出不容置疑的威严,“把最近半个月,所有从各处汇集来的文书、情报,全部拿过来!现在!念给我听!”
几名侍从立刻躬身领命,迅速钻进国王那顶华丽而戒备森严的主帅帐篷。很快,他们抱着一摞摞羊皮纸卷和密封的信函快步走出,在菲力面前恭敬地摊开。一名识文断字、声音清晰的年轻侍从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开始高声诵读。
“一星期前,来自阿基坦前线,王太子路易殿下亲笔捷报!”侍从的声音带着一丝振奋,“我军于莫尔塔涅隘口成功设伏,大破约翰主力!金雀花军阵线崩溃,伤亡惨重!约翰本人仅率少量亲卫仓皇逃窜!此役,俘虏骑士、男爵以上贵族及军官共计五百三十一人!因担心伏兵,未敢深入穷追,致使约翰逃脱,然其主力已溃,短期内绝无再战之力!”
“好!”菲力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精光。这无疑是个好消息!约翰虽然废物,但总归牵制着王太子的部队,而他的溃散意味着法兰西终于可以摆脱两线作战的泥潭。
压力骤减,菲力仿佛看到胜利的天平又向他倾斜了几分。
“神罗那边呢?诺恩和他的帝国,最近有什么动静?”菲力紧接着追问,这才是他此刻最关心的。
侍从迅速翻找,抽出几份来自南部边境和商人网络的报告:“回禀陛下,四天前收到的来自图卢兹伯爵领商人密报。据其观察,帝国南部的勃艮第行宫伯爵和普罗旺斯侯爵领地内,原本每隔数日便有大型粮队北上的景象,已于十天前彻底停止。粮仓似乎停止了外运。”
他又拿起另一份:“此乃普罗旺斯城内线人密报。近几日,普罗旺斯城防官以‘加强城防’为由,大量收购市面上的铁器、皮革,尤其是各类兵器,包括长矛、弩箭、盔甲部件,价格被哄抬,市面流通兵器锐减。铁匠铺日夜赶工,火光不熄。”
“还有一份综合报告,”侍从总结道,“结合多路消息,帝国南部诸邦,包括萨伏伊、阿尔勒等地,似有异动。虽未见大规模军队集结开拔,但征召令已下,领主卫队开始向边境要塞收缩,粮草、军械正在向预设的边境堡垒集中。种种迹象表明……帝国南部,确实已在进行战争准备。”
菲力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斗篷的边缘。这些情报,与他之前的预判和布置完全吻合。帝国南部开始动员,动作不快不慢,正好给他留下了调动王太子路易回援图卢兹的时间窗口。甚至可以说,帝国南部的反应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迟缓一些。
而图卢兹伯爵领堡垒林立,易守难攻,加上路易的八千精锐及时驰援,足以将任何来自南部的帝**队牢牢挡在边境之外。
形势大好?
不!菲力心中的不安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不断扩大。越是看似符合逻辑、顺理成章,他骨子里的多疑就越发强烈地敲响警钟。诺恩!那头盘踞在北方的雄狮,那个把波罗的海当成澡盆,把帝国当成舞台的雄狮,怎么可能如此按部就班、如此……平庸?
这平静的水面下,必然隐藏着致命的漩涡!诺恩一定还有后手,有一招足以致命的杀棋,就藏在他菲力视野的盲区里!
“关于诺恩本人……”菲力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穿透性的锐利,仿佛要刺破情报的迷雾,“他的行踪?最近一次确切的消息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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