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浸染着巍峨却压抑的长安城阙。
飞檐斗拱在夕阳残照下投下森然长影,仿佛巨兽蛰伏。
李傕、郭汜的府邸内,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
“报!将军!夜袭…夜袭张济营寨…败…败了!”
一名探马连滚带爬闯入厅堂,声音嘶哑颤抖,盔歪甲斜,身上还带着未散的血腥气。
“败了?”
李傕正踞坐于虎皮榻上擦拭佩刀,闻言霍然起身,铜铃般的眼珠瞬间布满血丝。
他一步跨前,蒲扇般的巨掌带着风声狠狠掴在探马脸上!“啪!”
一声脆响,探马被扇得原地转了个圈,口鼻鲜血直流,踉跄倒地。
“废物!一群废物!”
李傕须发皆张,如同暴怒的雄狮,一脚踹翻身前的矮几,酒樽果盘“哗啦”倾覆一地,“数千精骑,趁夜奇袭,竟连王匡那竖子的营门都摸不到?还被反咬一口?!我要尔等何用!滚!给我滚出去!”
他嘶声怒吼,声震屋瓦,门外侍立的卫兵都吓得缩了缩脖子。
探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留下厅堂内一片死寂。
郭汜端坐一旁,面沉似水,原本端着酒樽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
他缓缓放下酒樽,杯底与案几碰撞发出沉闷的“笃”一声。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随着这声响弥漫开来,厅内侍立的谋臣、心腹将领无不噤若寒蝉,垂首屏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汗水悄然浸湿了鬓角。
烛火在压抑中不安地跳跃,将众人凝重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冰冷的墙壁上。
良久,郭汜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吸气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仿佛要将满屋的晦气都吸进去。
他抬起眼皮,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低沉而冰冷:“辛苦各位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过分沮丧。速去安抚各部士卒,严防敌军趁胜袭扰。城防,务必万无一失!”
众人如聆仙音,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齐齐躬身拱手,动作僵硬:“诺!谨遵将军令!”
随即小心翼翼地鱼贯退出,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生怕再触怒厅中那两头压抑着狂怒的猛虎。
待厅中只剩李傕、郭汜二人,郭汜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酒水四溅。
“可恨!王匡小儿,竟有如此防备!”
他咬着牙,眼中戾气翻腾,“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心中这股邪火,烧得某五内俱焚!”
他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翻腾的杀意与挫败带来的烦躁,霍然起身,袍袖带风,竟不再理会兀自喘着粗气、咒骂不休的李傕,径直大步流星地穿过回廊,直奔后宅爱妾的寝房而去。
此刻,唯有温柔乡里片刻的麻痹,或许能稍解他胸中块垒。
与长安城内的愁云惨雾截然相反,王匡大营灯火通明,气氛热烈。
篝火熊熊燃烧,驱散了初秋的寒意,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和胜利的喜悦。
兵士们三五成群,兴奋地谈论着方才那场干净利落的夜战伏击。
中军大帐内,王匡端坐主位,气度沉稳,但眉宇间难掩一丝振奋。
下首,谋主荀攸、陈宫分坐左右,俱是面带微笑。
“主公!”
陈宫拱手,声音清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今夜众将士戮力同心,大破李、郭宵小袭扰之军,斩获颇丰!更俘敌一千三百余人!此战,不仅挫敌锐气,更显我军森严壁垒,固若金汤!”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向王匡和荀攸,“有此一败,李、郭二贼心气必堕,相互猜忌更甚。依宫之见…火候,已足矣!”
王匡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笑意,目光扫过荀攸。
荀攸捻须颔首,眼中精光闪烁:“公台所言极是。离间之计,正当其时。此败如油,泼于李、郭业已生隙的干柴之上,只待我等再添一把火,必成燎原之势!”
“善!”
王匡抚掌,声音斩钉截铁,“公台,公达!此计之关键,尽在降卒营中。一切按先前所议,即刻着手去办!务必做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诺!”陈宫、荀攸齐声应命,眼中皆是智珠在握的自信光芒,起身行礼后,快步走出大帐,身影迅速融入营地的灯火与喧嚣之中。
俘虏营位于大营僻静一角,篝火稀疏,气氛阴森压抑。
千余降兵被绳索捆缚串联,或蹲或坐,个个面如土色,眼神惶恐不安,如同待宰的羔羊。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汗臭和绝望的气息。火把的光影在他们脸上跳跃,更添几分诡谲。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陈宫、荀攸在一队数十名甲胄鲜明、手持环首刀、杀气腾腾的悍卒护卫下,缓步走入营区。
他们的出现,如同巨石投入死水,瞬间让本就死寂的俘虏营更加落针可闻。
无数道目光集中在两人身上。
陈宫目光扫过人群,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俘虏耳中:“李傕部下,出列十人。”
甲士立刻如狼似虎地扑入人群,粗暴地拖拽出十名惊恐万状的西凉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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