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句丽王宫,如今的大唐征东都护府大殿内,血腥味已被浓郁的檀香驱散。
殿内,数十员高级将领身披铠甲,甲叶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与征尘。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
张彪大步出列,单膝跪地,声音如同打雷。
“启禀君上!高句丽全境已尽数平定!”
“此役,我大军斩首三十七万,俘虏八十余万,牛羊马匹、金银财宝堆积如山,府库已然装不下了!”
任飞鹏紧随其后,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热。
“君上!您这一手驱虎吞狼,借刀杀人之计,当真神鬼莫测!末将活了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打仗的!”
“高句丽那帮蠢货,到死都不知道,是咱们在背后捅刀子!”
“哈哈哈!痛快!实在是痛快!”
殿内众将闻言,无不发出粗野而畅快的大笑。
他们看向宝座上那个年轻的身影,眼神里只有一种情绪。
神!
那就是他们的神!
追随他,就能从一场胜利,走向另一场更大的胜利!
萧羽端坐于宝座之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仿佛这足以让任何帝王都为之侧目的不世之功,在他眼中,不过是寻常。
他抬起眼皮,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激动的脸。
“张彪。”
“末将在!”张彪立刻挺直了腰杆。
“我留你十万龙骧军,镇守此地。”
萧羽的声音很平淡。
“将高句丽所有郡县,重新划分。所有原高句丽贵族,三代之内,不得为官。”
“所有田亩,重新丈量,分予随军有功将士及当地流民。”
“半年之内,我要这片土地,只知有大唐,不知有高句丽。”
张彪闻言,心中一凛,随即大喜。
这是天大的功劳,更是天大的信任!
“末将,遵命!必不负君上所托!”
萧羽微微点头,目光转向其他人。
“其余人,随我回朝。”
众将一愣。
回朝?
仗打完了,是该回朝论功行赏了。
可不知为何,他们总觉得,君上的语气里,没有半点凯旋的喜悦。
就在这时,萧羽的下一句话,如同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湖面。
“不,是回西秦。”
西秦?
那不是大唐的西境吗?
任飞鹏第一个没忍住,疑惑地问:“君上,咱们不回长安吗?回西秦作甚?”
萧羽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墙上那副巨大的堪舆图上。
他的手指,越过大唐的疆域,点在了东边,一个与高句丽接壤的国家上。
“去灭北韩。”
两个字,轻描淡写。
整个大殿,瞬间死寂。
所有的笑声,所有的狂热,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针落可闻。
众将脸上的表情,从狂喜,变成了错愕,再到难以置信。
灭……北韩?
他们没有听错吧?
大军刚刚经历连场血战,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
高句丽虽然灭了,但缴获的粮草辎重,还没来得及清点转运。
国库那边,为了支撑这场战争,恐怕早已空虚。
这个时候,不回朝休整,竟然要去打另一个国家?
还是那个立国百年,国力虽不如大唐,却也根基深厚的北韩?
这……这不是疯了吗?
“元帅!”
张彪猛地抬头,脸上满是焦急。
“万万不可啊!我军远征数月,人困马乏,已是强弩之末!”
“高句丽之地,新附未稳,若我大军一走,万一后方生乱,我等将腹背受敌,陷入绝境!”
任飞鹏也急了,他性子更直,说话也更冲。
“是啊君上!咱们的粮草,只够支撑返回长安!再去攻北韩,将士们吃什么?喝什么?”
“况且,攻北韩乃是国战,需朝廷统筹,陛下首肯!我等擅自兴兵,乃是……乃是大忌啊!”
他的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殿内的气氛,瞬间从狂热,变得凝重。
将领们脸上的兴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
这不是他们怕死。
而是他们觉得,这个决定,太草率,太冒险了!
简直是在拿数十万将士的性命,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
萧羽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依旧平静。
他看着下方一张张焦急、忧虑、甚至带着一丝质疑的脸。
“你们说完了?”
他的声音,依旧没有波澜。
可这平静的语气,却让张彪和任飞鹏等人,心头猛地一跳。
他们从这平静中,感受到了一股山雨欲来般的压力。
“谁告诉你们,我要跟他们打了?”
萧羽反问。
众将又是一愣。
不打?
不打,那怎么灭北韩?
萧羽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弧度。
“北韩国国君,田建,是个懦夫。”
“他之所以敢与我大唐为敌,不过是仗着与高句丽互为犄角之势。”
“如今,高句丽亡了。”
“你们说,他现在,在想什么?”
张彪和任飞鹏对视一眼,脑子飞速转动。
任飞鹏试探着回答:“他……他应该很害怕?”
“没错。”
萧羽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现在,就像一只被吓破了胆的兔子。他最怕的,就是我大唐的虎狼之师,会趁势南下,一举踏平他的临淄。”
“所以,我们偏要这么做。”
“我不需要你们真的去攻城。”
“我只要你们,带着灭亡高句丽的赫赫凶威,兵临城下。”
“我只要北韩国上下,看到我大唐的黑色旌旗,听到我大军的战鼓之声。”
“到那时,不用我们动手,北韩国自己,就会从内部分崩离析。”
“田建,会带着他的传国玉玺,跪在我的马前,祈求我的饶恕。”
萧羽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敲在众将的心上。
他们被震住了。
他们从未想过,仗,还可以这么打。
这已经不是用兵,这是用势!
用灭国之威,用雷霆之势,去压垮一个国家的精神!
不战,而屈人之兵!
短暂的死寂之后,大殿内,响起了粗重的呼吸声。
将领们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那是比之前,更加炽热,更加狂野的光芒!
原来如此!
君上的眼光,早已超越了单纯的战阵搏杀!
他要的,是诛心!
“可是……君上……”张彪依旧有些顾虑,“若是那田建,是个硬骨头,宁死不降,又该如何?”
萧羽的目光,冷了下来。
“他若不降,那便打。”
“打到他降为止。”
“传我将令,八百里加急,将高句丽已灭的捷报,送往长安。”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亲笔信,交给传令官。
“将此信,亲手交予陛下。”
“其余人,大军休整一日,明日一早,拔营,向西!”
他的声音,不容置疑。
“此事,若有任何罪责,由我萧羽一人承担。”
说完,他拂袖,转身,走入后殿。
只留下满殿将领,面面相觑,最终,齐齐躬身,对着他离去的方向,重重一拜。
“遵命!”
……
长安城,太极殿。
天子李渊,正为国库空虚之事,愁眉不展。
征伐高句丽,几乎掏空了整个大唐的国库。
如今,各地都在上报,请求拨发钱粮,赈济灾民,修缮工事。
可他,拿不出钱。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也是一片愁云惨淡。
就在这时。
“报——!”
一声高亢而急促的呼喊,从殿外传来。
一名身披轻甲,满身风尘的传令官,连滚带爬地冲进大殿,手中高高举着一卷用火漆密封的战报。
“幽州八百里加急!大捷!”
“大捷!”
两个字,如同春雷,在死气沉沉的大殿中炸响!
李渊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因为太过激动,险些摔倒。
内侍连忙上前,接过战报,呈了上去。
李渊颤抖着手,将其打开。
他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便僵在了那里。
随即,一股巨大的狂喜,涌上他的脸庞,让他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哈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笑声中,带着泪水。
“好!好!好一个朕的皇长子!”
“高句丽……亡了!”
轰!
满朝文武,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高句丽亡了?”
“这才出征几个月?怎么可能!”
“天佑我大唐!天佑我大唐啊!”
刚才还愁眉苦脸的群臣,此刻无不面露狂喜之色,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那可是高句丽啊!
困扰了中原王朝数百年的心腹大患!
前隋炀帝三征高句丽,耗尽国力,最终落得个国破身亡的下场。
而如今,他的儿子,只用了短短数月,便将其彻底荡平!
这是何等的不世之功!
“赏!重重地赏!”
李渊激动得来回踱步。
“传朕旨意!封秦王萧羽,为燕王!食邑三万户!赐金万两,锦缎万匹!”
“再传旨后宫,让她们准备一下,朕要从宗室女、还有那些归降小国的公主里,为燕王挑选王妃!不,多挑几个!我儿英雄盖世,当配绝代佳人!”
就在君臣同庆,一片欢腾之时。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陛下,万万不可!”
长孙无忌,颤颤巍巍地走出队列,躬身道。
“陛下,征伐高句丽,国库早已空虚见底。如今,实在拿不出这么多赏赐了。”
“而且,大军远征在外,将士疲敝,理应立即召回,休养生息,万万不可再起刀兵了!”
他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头上。
殿内的喜悦气氛,顿时一滞。
李渊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看着长孙无忌,沉声道:“长孙丞相,此乃不世之功,若不赏,岂不寒了天下将士之心?”
长孙无忌一脸苦涩:“陛下,非是老臣不愿赏。而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如今国库之中,能跑耗子。老臣就算砸锅卖铁,也凑不出这么多钱粮啊!”
“请陛下,立即下旨,召燕王班师回朝,停止一切征集粮草的行动,让天下百姓,喘一口气吧!”
“请陛下三思!”
他身后,数十名文官,齐刷刷跪倒在地。
李渊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知道,长孙无忌说的是实话。
但是……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另一封信,那是萧羽的亲笔信。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坐回龙椅,一股属于帝王的威严,重新笼罩了他。
“谁说,羽儿要班师回朝了?”
长孙无忌一愣:“陛下,这……这是何意?”
李渊将那封信,重重地拍在龙案上。
“羽儿,已经率领大军,兵锋西指,去攻打北韩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攻……攻北韩?”
“陛下!万万不可啊!我大唐国力,已无法支撑另一场国战了!”
“是啊陛下!此举乃是穷兵黩武,会将我大唐,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请陛下立刻下旨,阻止燕王!”
整个朝堂,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反对之声,此起彼伏。
这一次,就连许多武将,都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他们也觉得,太急了。
看着下方几乎一边倒的反对声浪,李渊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
你们这群凡夫俗子!
又怎知我儿的雄才大略!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萧羽那封亲笔信上的字迹,狂傲,而又自信。
“父皇亲启:高句丽已是囊中之物,然儿臣之志,不止于此。”
“北韩,色厉内荏,其君昏聩,其臣内斗。高句丽之亡,已是压垮其心防的最后一根稻草。”
“儿臣此去,非为攻城,实为攻心。”
“大军压境,黑旗所至,北韩人必肝胆俱裂。三月之内,儿臣必携北韩传国玉玺,回朝复命。”
“此战,无需国库一钱一粮。儿臣,将以战养战!”
“请父皇,信我!”
以战养战!
好一个以战养战!
李渊的心,被这四个字,彻底点燃了!
这才是他李渊的儿子!
有他当年的风采!不!比他当年,更加霸气!
“够了!”
李渊猛地一拍龙椅,发出一声怒吼!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被天子的雷霆之怒,吓得噤若寒蝉。
李渊站起身,目光如刀,扫过下方的每一个人。
“朕意已决!”
“朕给你们,也给燕王,三个月的时间!”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长孙无忌的身上。
“长孙无忌!”
“老臣在……”长孙无忌身体一颤。
“朕命你,不惜一切代价,在三个月内,为燕王筹集到足够支撑大军的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你若做不到,提头来见!”
长孙无忌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这……这是要逼死他啊!
“陛下……”他还想再劝。
“退朝!”
李渊却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拂袖而去。
只留下满朝文武,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空旷的大殿中,李渊的背影显得有些萧索。
当他走入无人之处,那股属于帝王的威严,才缓缓褪去。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将一切,都压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
这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大唐将一统北方,奠定万世基业。
赌输了,他这个皇帝,将成为天下最大的笑话,大唐,也将陷入分崩离析的危机。
他抬头,望着殿外的天空。
“羽儿……”
“你可千万,不要让父皇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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