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如同冰冷的溪流,沿着脊背滑落,浸透了单薄的寝衣。梦中那失重坠落的恐惧感是如此真实,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擂鼓般撞击着耳膜。宿舍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犬吠,更衬得这惊醒后的夜晚格外漫长。
她摸索着下床,黑暗中,冰凉的空气刺激着裸露的皮肤。换下湿冷的寝衣,随手搭在床头的椅背上,让夜风带走那令人不适的黏腻感。又把身下的薄毯翻了个面——一面还带着体温的微热,另一面则是未沾染汗水的干爽。一半垫在身下充当临时褥子,一半盖在身上。如此,便不必惊扰宿管去更换沉重的被褥了。
重新躺下,身体依旧疲惫得如同散了架,腰背的酸痛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然而,被噩梦惊醒的神经却异常亢奋,翻来覆去,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白日手术室的墨绿光影、腰背欲裂的痛楚、柳医师清冷的声音、以及梦中那令人窒息的坠落。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寂静的深夜里奔腾不息。几十次徒劳的“翻烙饼”后,莫愁终于放弃了挣扎。
“既然睡不着,何不去急诊看看?”柳医师那句“晚上多去急诊转转”的提点,如同黑暗中的一点星火,瞬间点亮了她的念头。一种迫切想要抓住机会、证明自己、驱散噩梦阴影的冲动涌了上来。
她再次起身,摸黑换上干净的贴身衣物和那身墨绿色的刷手衣裤——这是她在医馆最常穿的“战袍”。外面再披上象征实习身份的白色外袍。推开宿舍门,深夜的寒气扑面而来,让她精神为之一振。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如同孤独的鼓点。
循着光亮和隐约的嘈杂声走去,穿过沉睡的庭院和静谧的廊道。眼前豁然开朗——女子医馆的急诊部,此刻宛如一座漂浮在寂静之海上的不夜孤岛。刺眼的白炽灯光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与窗外浓墨般的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白日里熙熙攘攘的门诊大厅此刻空旷无人,唯有急诊区域,人声、脚步声、偶尔的呻吟或哭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带着焦灼与不安的“深夜交响曲”。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汗味、血腥气,还有不知从哪里飘来的食物香气,构成了一种属于急诊的、复杂而浓烈的气息。这里没有沉睡,只有不间断的、与病痛和意外抗争的清醒。
莫愁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向几位正在忙碌的夜班大夫和护士表明来意:“老师们好,我是外科实习生莫愁,刚结束白班,睡不着,想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或学习的地方。”
夜班的外科主治大夫姓周,是个约莫四十岁、面容严肃的男医师,此刻正皱着眉翻看一份病历。他抬眼看了看莫愁,眼神锐利,带着一丝审视,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嗯,实习生莫愁?柳大夫提过你。来了就跟着看看吧,手脚麻利点,别添乱。” 另一位值班的女护士也冲她友善地笑了笑:“正好缺人手,去那边先熟悉下急救物品摆放吧。”
莫愁心头一热,赶忙应声:“是,周老师!谢谢老师!” 她正欲走向护士所指的急救柜,熟悉物品位置——
“大夫!救命!救命啊——!!”
一声凄厉、惊恐、带着哭腔的嘶喊,如同利刃般刺破了急诊室的喧闹!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向入口处。
只见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汉子,被一位同样惊恐的中年女子半拖半扶着冲了进来。那汉子满脸满身都是刺目的鲜血!鲜血顺着他粗犷的脸颊、脖颈往下流淌,染红了胸前的粗布衣裳。他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正死死地捂在头顶偏左的位置,指缝间不断有鲜红的血珠渗出、滴落。而他用来捂住伤口的那件外衫,早已被鲜血浸透,沉甸甸的,还在不断向下滴着粘稠的血滴,在他脚下形成一小片暗红的印记。扶着他的女子,半边身子也蹭满了血迹,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无措。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急诊大厅弥漫开来,冲击着每个人的感官。周大夫脸色一沉,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声音沉稳却带着迫人的压力:“怎么回事?!怎么受的伤?!谁是家属?!” 他一边问,一边迅速观察着伤者的意识状态和出血量。
那汉子疼得龇牙咧嘴,声音嘶哑地答道:“被……被砍的!哎哟……”
“被什么砍的?!” 周大夫追问,同时示意旁边的护士立刻准备止血包和血压计,“菜刀?斧头?还是别的凶器?!”
“是……是俺们家舀水的瓢!铁的!俺家水瓢是铁打的!”汉子喘着粗气回答。
“铁水瓢?!”周大夫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为何用水瓢砍人?!打架斗殴?!” 他手上动作不停,示意莫愁和另一位护士帮忙扶稳伤者,自己则快速检查了伤者的脉搏(快而有力),又试图轻轻拿开那件死死捂住伤口的血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