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唳九霄倾天下 第309章 军情·陇西告急

寒风如刀，裹挟着刺骨的雪沫和粗砺的砂砾，无情地抽打在疾驰的骑兵们裸露的皮肤上，留下道道细小的血痕。五千余骑精锐，如同沉默的黑色钢铁洪流，在君临渊与萧云倾的带领下，沿着官道旁更隐秘、覆满冰雪的小径，向着西北方向昼夜不息地亡命奔袭。

一人双马，轮换骑乘，榨取着马匹最后一丝脚力。饿了，便从怀中掏出冻得硬邦邦、几乎能将牙齿硌掉的肉干面饼，艰难地啃上几口；渴了，随手抓起鞍旁冻结的雪块，含一小块冰在口中慢慢融化。困极了，身体在极度的疲惫与刺骨的寒冷间摇摆，只能伏在马背上短暂地打个盹，旋即又被颠簸惊醒。马蹄被厚厚地包裹着毛毡，人人口中含着一枚防止出声的木片，连呼吸都刻意压抑，最大限度地减少一切可能暴露行踪的声响。这支队伍，抛弃了一切笨重的辎重，抛弃了营帐的舒适，甚至抛弃了最基本的睡眠，只带着锋利的武器、仅够三日份的干粮、萧云倾要求必备的伤药金针，以及一股破釜沉舟、救城于倒悬的决死之气。

连续三天三夜的亡命奔袭，纵是铁打的身躯也已被推到了崩溃的边缘。战马口鼻喷着浓浓的白气，汗湿的皮毛在凛冽的寒风中迅速凝结成一层白霜，如同披上了冰甲，不断有马匹嘶鸣着力竭倒下，再也无法站起。士兵们满面风霜，眼窝深陷如骷髅，干裂的嘴唇渗出暗红的血丝，紧紧握着缰绳的手早已冻得青紫僵硬，指节仿佛失去了弯曲的能力，却无一人发出怨言，唯有沉默的忍耐。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与死神赛跑，每一刻的提前，都可能为陇西城内苦苦支撑的军民多挣得一分渺茫的生机！

第四日黎明前，天地间最黑暗、最寒冷的时刻。队伍已深入西北腹地，距离陇西城不足百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焦糊味越来越浓烈刺鼻，风中隐隐传来沉闷如雷、连绵不绝的轰鸣，那是无数投石机疯狂砸击城墙的巨响与万马奔腾践踏大地的混合声响，如同地狱的丧钟在远处敲响！

就在这时，前方探路的玄影卫斥候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浓稠的黑暗中现身，带来一个浑身浴血、几乎不成人形的信使。那人身上胡乱插着几支折断的箭矢，破碎的皮甲下露出深可见骨的可怖伤口，全靠胸中一口不屈之气强撑着。他滚下马背，重重地扑倒在君临渊的马前，沾满血污的手指深深抠入冰冷的泥土，嘶哑的喉咙里挤出泣血般的哀嚎：

“王，王爷！救救，陇西！救救，兄弟们啊！”

墨影立刻上前，用皮囊里的烈酒撬开他干裂如枯土的嘴唇，强行灌了几口。那人剧烈地呛咳几声，口中喷出血沫，眼神涣散，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抓住墨影的手臂，用尽最后残存的生命力嘶声喊叫：

“西戎，西戎攻城，疯了！云梯，冲车，日夜不停！城墙，塌了，塌了好几处大缺口！兄弟们，堵上去，拿命填啊！李校尉，王都尉，都，都战死在豁口了！城里，能拿动刀枪的，男人，都上了城头！女人孩子，在拆房子，搬石头，熬金汁……那味道……”

他猛地喷出一大口粘稠的黑血，气息陡然急促如风箱，眼神却迸发出骇人的光芒，死死钉在君临渊冷峻的脸上：

“粮，粮仓前天，被西戎的火箭烧了！只剩，最后，最后一点麸皮，掺着……掺着观音土，在熬，在熬啊！王爷！西戎，西戎那帮畜生，他们，他们驱赶着抓来的北狄俘虏，当，当人肉盾牌！逼着他们，背着沙袋，填护城河！逼着他们，爬，爬云梯送死！消耗，消耗我们的箭矢，和力气！城上的兄弟们，看着那些，骨瘦如柴、眼带哀求的北狄人，被自己人，射死，被滚石砸死，下，下不了手啊！可，可不下手，城，城就破了啊！”

信使的声音如同破旧风箱最后的喘息，带着血沫的嘶嘶声，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所有倾听者的心上。他眼中的血泪混合着泥污在颧骨上冻结成暗红的冰痕：

“王贲将军，身中七箭，肠子都……还在，还在城头死战，他让末将，拼死出来，告诉王爷，陇西，陇西军民，没，没给天圣丢脸！城在，人在！城破，人亡！但求，但求王爷，看在，看在满城老小，十万条命的份上，快，快啊！”

最后一个“啊”字，他用尽了生命所有的力气，如同濒死野兽的绝唱，嘶吼而出，随即身体猛地一挺，头一歪，气绝身亡！那双布满血丝、圆睁的眼睛，依旧绝望地、死死地望向陇西城的方向。

死寂。

只有凛冽的寒风呜咽着穿过荒原，如同万千不甘的亡魂在哭泣。

君临渊的脸，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冷硬如万载玄冰，没有一丝波澜。他缓缓下马，沉重的战靴踏碎薄冰，走到那信使的尸身前，蹲下，伸出覆着铁甲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轻轻覆上他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兄弟，走好。”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冻结一切的平静，“你的话，本王听到了。陇西的血，不会白流。”

他站起身，动作沉稳如山岳，翻身上马。冰冷的目光扫过身后一张张因极致的愤怒和悲怆而扭曲、却依旧如岩石般坚毅的面孔。萧云倾在他身侧，脸色苍白如雪，紧抿的唇线绷成一条直线，那双清冷的眼眸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与医者面对滔天屠戮的无尽悲悯。

君临渊猛地拔出腰间佩剑，清越的龙吟划破死寂，剑锋在熹微的晨光中反射出刺目的寒芒，直指陇西城方向那冲天血火映照的天际，声音如同金铁交鸣，撕裂呼啸的寒风：

“全军听令！目标，陇西！破围！杀敌！”

“杀！杀！杀！”压抑了三天三夜的怒火与悲愤，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喷发！五千铁骑爆发出震天动地的、足以令山河变色的怒吼！极度的疲惫瞬间被冲天的战意驱散，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焚尽一切的复仇烈焰！

黑色的钢铁洪流再次启动，速度比之前更快！如同复仇的飓风，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决绝地卷向那片被血与火彻底吞噬的人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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