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唳九霄倾天下 第276章 冷宫·母子相聚

永巷最深处的寒狱，是连最卑微的杂役太监都不愿靠近的地方。空气里弥漫着终年不散的霉味、尿臊味和一种更深沉的、属于绝望的腐朽气息。没有窗户，只有高墙上几个碗口大的透气孔，吝啬地漏进几缕惨淡天光，勉强映出地面上脏污的稻草和斑驳水痕。苏采女，如今该称她苏奴，被两个粗壮的太监如同丢弃一袋烂泥般，狠狠掼在冰冷潮湿的石地上。

“呃……”她闷哼一声，枯瘦的身体蜷缩起来，额角撞在凸起的石棱上，渗出血丝混着污泥。嘴里塞着的破布已被扯掉，留下满口血腥和令人作呕的麻布纤维味。她剧烈地咳嗽着，试图吸入一口不那么污浊的空气，却只引得喉咙火烧火燎地痛。

“进去吧！苏大宫婢！”领头太监捏着鼻子，声音尖刻，“陛下开恩，留你一条贱命在这寒狱里好好‘享福’！非诏永世不得出！每日卯时、酉时，自有人送一份罪奴的猪食来，饿不死你！”他嫌恶地踢了踢脚边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喏，你的家当！好生‘供’着！”说完，厚重的铁门哐当一声被关上，落锁的声音在死寂的寒狱里格外刺耳，隔绝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

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瞬间将她吞噬。苏奴瘫在冰冷的地上，身体因为寒冷和巨大的恐惧而不停颤抖。永世不得出……最低等的罪奴份例……她曾是宠冠六宫的贵妃啊！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抠出血来，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灭顶的屈辱和怨毒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萧云倾！君临渊！她在心里一遍遍嘶吼着这两个名字，恨意如同毒藤疯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也许是一个时辰，寒狱深处另一个角落，忽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压抑的、如同夜枭般的低笑。

“呵……呵呵呵……”那笑声嘶哑干涩，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癫狂，“我当是哪个不长眼的新货色，扰了本宫的清净……原来……原来是你啊！苏玉容！”

这声音！苏奴猛地一颤，如同被毒蛇咬中，霍然抬头，循声望去。在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光线下，她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蜷缩在墙角更深的阴影里，披头散发，形销骨立，破烂的宫装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能勉强辨认出一点黯淡的凤纹残迹。

废后周氏！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和尖锐的恨意瞬间冲垮了苏奴仅存的理智。就是这个女人！这个她斗了半辈子、恨了半辈子，最终和她一样被打落尘埃的女人！周氏的声音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苏贵妃？不，瞧我这记性，该叫你苏大宫婢了！哈哈哈……报应！真是报应啊！你也有今天！被你那宝贝儿子拖累，像条死狗一样被丢进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

苏奴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睛在黑暗中死死盯着那个方向，布满血丝，如同厉鬼：“周如月！你这疯妇！闭嘴！都是你！都是你们周家！若不是你们处处打压风儿，他何至于……”

“呸！”一口浓痰带着腥臭狠狠啐在苏奴脚边，周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少在这里放屁！是你自己蠢！是你那下贱胚子生的儿子蠢！栽赃太子？哈哈哈……亏你想得出来！结果呢？偷鸡不成蚀把米！连累澈儿……我的澈儿……”她提到太子，声音陡然变得凄厉悲怆，随即又化为更深的怨毒，“他被你害得心脉受损，生死不知！都是你这贱人！扫把星！克死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还要克死我的儿子！”

“你儿子是废物！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苏奴被戳到痛处，彻底癫狂，尖叫着扑了过去，“若不是他无能，陛下怎会厌弃！怎会给我们母子机会！是你！是你这老虔婆没用！连累了自己的儿子！活该你被废！活该你在这阴沟里烂死！”她枯瘦如柴的手带着积压了半辈子的恨意，狠狠抓向周氏的脸。

黑暗中，两个曾经母仪天下或宠冠六宫的女人，如同市井泼妇般撕扯扭打在一起。尖叫、咒骂、撕咬、抓挠，污秽的稻草被踢得四散飞扬，浑浊的泥水溅满两人褴褛的衣衫。周氏揪住苏奴稀疏花白的头发，苏奴则用尖利的指甲在周氏枯槁的脸上留下道道血痕。她们早已忘记了所谓的仪态和尊贵，只剩下最原始的、被仇恨和绝望扭曲的兽性。

“贱人！毒妇！还我儿子命来！”

“老妖婆！废物！你和你儿子都该下地狱！”

“苏玉容！本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周如月！我诅咒你周家断子绝孙！”

污言秽语和怨毒的诅咒在狭小阴冷的寒狱里回荡，伴随着**碰撞的闷响和粗重的喘息。她们互相撕咬着对方身上最后一点作为人的尊严，仿佛要将对方和自己一同拖入更深的泥淖。看守寒狱的老太监在门外远远听着里面传来的动静，浑浊的老眼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麻木的冷漠。他啐了一口，低声咒骂：“两个疯婆子。”便抱着膀子缩回角落打盹去了。

寒狱深处，这场绝望的厮打渐渐力竭。两人都已是强弩之末，气喘吁吁地滚倒在地，浑身沾满污秽，脸上身上皆是抓痕血迹，狼狈不堪。周氏胸口剧烈起伏，瞪着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同样瘫软在地的苏奴，眼神怨毒得如同淬了剧毒的针。苏奴则蜷缩着，身体因为寒冷和剧烈的情绪波动而不停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濒死的野兽。黑暗中，唯有那浓烈得化不开的恨意，在冰冷的石壁间无声地流淌、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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