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沉地压在渊王府的书房屋顶。烛台上的火光不安地跳跃着,在君临渊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他面前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上,静静躺着两样东西:象征京畿防务调动之权的半枚虎符,冰冷坚硬;一封墨迹未干的奏疏,字字力透纸背。
“殿下……”影七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一部分,悄然出现在书房角落,声音压得极低,“查到了。流言最初是从西市‘醉仙楼’几个北漠口音的商贾嘴里散出来的,但人……昨夜已暴毙在城西一处荒宅,线索断了。背后推手极为老辣,抹得干干净净。另外,”他顿了顿,语气更沉,“昨夜有数道影子潜入二皇子府后角门,身法诡秘,非中原路数。”
君临渊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虎符之上,指腹缓缓摩挲着上面冰冷的凹痕,仿佛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千军万马之力。听闻“北漠口音”和“二皇子府”,他深邃的眼眸骤然一缩,寒光乍现,如同暗夜中掠过的刀锋,旋即又被更深的幽暗覆盖。他并未抬头,只从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书房内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知道了。”三个字,冷硬如铁。
影七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再次无声地隐入黑暗。
翌日,金銮殿的气氛比昨日更为凝重。流言并未因皇帝的呵斥而平息,反而如同发酵的毒瘴,弥漫在朝堂的每一寸空气里。投向君临渊的目光,探究、猜忌、幸灾乐祸……复杂难言。
“儿臣,有本启奏。”君临渊沉稳出列,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的窃窃私语。
他双手托起那封奏疏和那半枚沉重的虎符,一步步走向丹陛。玄色亲王蟒袍的衣摆拂过光洁的金砖地面,无声无息,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殿内落针可闻,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
“京畿安危,系于陛下,系于国本,重于泰山。”君临渊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如同叙述一件与己无关之事,“流言纷扰,虽属无稽,然为避嫌隙,安朝野之心,儿臣恳请陛下——收回京畿防务兵符。”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麟德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二皇子君承昊猛地抬眼,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随即被更深的阴鸷覆盖。五皇子君允熙藏在袖中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脸上惯有的温和笑容彻底僵住,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惊疑。他们费尽心机散播流言,所求不过是打压君临渊的气焰,离间他与父皇的关系,最好能迫使他交出一部分兵权。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君临渊竟如此决绝!直接交出了最核心、最能威胁京都的京畿兵权!这究竟是自断臂膀的愚蠢,还是……以退为进、更加深沉的谋算?
龙椅之上,皇帝君兆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前倾。冕旒垂下的玉珠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他那双阅尽沧桑、深沉如海的眼眸,此刻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在君临渊高举的虎符和奏疏上。震惊、审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在那双帝王的眼中飞快地交织变幻。
内侍总管李德全躬身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虎符和奏疏,恭敬地呈送御前。
皇帝并未立刻去看奏疏内容,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群臣,最终定格在君临渊那张平静无波、却透着磐石般坚毅的脸上。良久,殿内那令人窒息的沉默才被皇帝低沉而带着复杂情绪的声音打破:
“临渊……”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喑哑,威严中透出难得的温缓,“你之心迹,朕……深知。”他拿起那半枚虎符,温润的玉质在指尖留下微凉的触感。“你能如此顾全大局,坦荡无私,朕心甚慰。”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二皇子、五皇子等人,隐含警告,“流言止于智者!朕,信得过朕的九皇子!”
“至于兵符,”皇帝将虎符轻轻放在御案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朕暂时代为保管。你为国征战,劳苦功高,正当在京休养,边境巡查……容后再议。”
“儿臣,谢父皇体恤。”君临渊躬身行礼,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半分波澜。他退回班列,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仿佛卸下的不是千斤重担,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物事。
然而,无人看见,当他转身的刹那,那低垂的眼睫之下,冰封的寒潭深处,一丝冷彻骨髓的嘲讽如毒蛇般一闪而逝。交出兵符,非是退缩,而是将悬在头顶的利剑,巧妙地转架到了那散布流言者自己的脖颈之上!自缚手脚?他君临渊的锋芒,从不系于一枚小小的虎符。
下朝后,君临渊并未直接回府。他的车驾在宫门外被贤亲王君逸辰拦下。
“九弟!”君逸辰掀开车帘一角,俊逸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急切与忧心,“你……何至于此!”他压低声音,“京畿兵符一交,你等于自缚手脚!若二皇兄他们再有动作……”
君临渊端坐车内,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他缓缓抬起眼,看向君逸辰,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平静无波,却让君逸辰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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