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清晨薄雾。我正将周先生那句“你真愿让女子入田为师?”抄录在册,笔尖顿住,抬头望向窗外。
村口尘土扬起,一辆官车稳稳停在晒谷场边。车上插着一面小旗,蓝底金字,写着“府衙督办”四字。赶车的是个青衣差役,面容陌生,动作利落。他跳下车辕,从车厢取出一封红头文书,高声喊道:“云悦接令——王大人亲批‘新农试点’批文已至,速来宣读!”
我放下笔,快步出门。柏舟正在院中修理锄头,听见动静也站起身。林婶抱着雅柔从隔壁赶来,承安光着脚丫从屋里冲出来,直往车边跑。
差役展开批文,声音洪亮:“奉令谕:准农户云悦于本村荒坡旱土设立‘新农试点’,享三年免税优待;配给改良农具十套、良种百斤;允其组织农户培训,凡经考核合格者,可持证入田执教,男女皆可备案。”
话音未落,人群哗然。
“真的批下来了?”
“免税三年?还给农具?”
“女子也能执教?这……这可是头一遭啊!”
我接过批文,指尖触到那枚朱红大印,温润而清晰。不是伪造。我翻看末页,确有王大人私印一角,下方还夹着一张未署名的素笺,展开只八字——榜样立,则风气开。
我攥紧了纸角。
林婶凑近看,手微微发抖:“云妹子,这回……你是真把天给捅出个窟窿来了。”
我摇头:“不是我捅的,是咱们一锄一锄挖出来的路。”
赵财不知何时挤进人群,站在外围冷笑:“哼,红纸黑字谁不会写?等秋收时粮税一分不少,我看她拿什么补!”
我抬眼看向他:“你若不信,可随差役去镇上查档。批文已录入户册,随时可验。”
他语塞,脸色铁青,却不敢再上前。
差役将一车物资卸下:十把带刻度的轻便锄头、五架可调深浅的播种耧、两箱标注“抗旱一号”的稻种、一袋紫茎绿叶的药草苗。每件都贴着官府封条,盖着农政司的印。
“这是第一批配给。”差役道,“后续视试点成效,还可申请追加。”
我点头致谢,转身对围拢的村民说:“这些工具,不归我一人所有。谁愿来学新耕法,谁就能用。”
没人应声。
我打开那袋稻种,倒出一把在陶盆里,加水淘洗。米粒沉底,晶莹如玉,水却清澈见底。我举起盆:“这是灵穗稻,种在荒坡,亩产四石。你们谁家的地贫?谁家的孩子饿过?现在,机会就在这盆里。”
林婶第一个站出来:“我来!我家那块北坡地,年年收不上两斗,再这样下去,连娃的冬衣都置办不起!”
“我也来!”苏芸从人群中走出,“我认得字,能记账。”
“还有我!”李木扛着铁锹挤进来,“云娘子教的口诀我都背熟了,就差实操!”
一个,两个,五个……不到一盏茶工夫,十五人围在车前登记姓名。大多是年轻人,也有几位中年妇人,低着头,却坚定地伸出手。
我请老秀才来念批文全文。他戴上老花镜,一字一句读完,末了还特意强调:“‘男女皆可备案’——白纸黑字,官府认的!”
人群再次骚动。
“女人也能当农师?”
“那以后我家婆娘种地比我强,是不是得听她的?”
“笑什么!你没见人家那米?水都不浑!咱家的米淘三遍还浑汤!”
我趁势将药草苗取出:“这是‘安神藤’,三年生,可入药,市价八十文一斤。官府愿收购,我教你们种。种得好,一亩地抵半亩粮田。”
一位满脸皱纹的妇人颤声问:“我……我能学吗?我儿子说女人不该下大田……”
我走到她面前:“你能。而且,你比谁都该学。你种出来的药,将来可能救的就是你儿子的命。”
她眼眶红了,用力点头。
承安爬上车板,伸手摸了摸新式锄头的把手,回头对雅柔说:“娘要教大家种田啦!等我再长高一点,我也要当小助教!”
雅柔踮起脚,认真点头:“我要学怎么浇水。”
柏舟一直站在人群后,默默看着。我走过去,他递来一碗热姜汤:“喝点,别凉着。”
我接过碗,暖意从掌心蔓延。他低声道:“你没说错。这条路,有人跟着走,才算真通了。”
我喝完姜汤,把碗递还给他,转身登上车板。众人安静下来。
“从明天起,每日辰时三刻,新基地东区集合。”我说,“第一课:辨土。谁来,谁就是新农人。不分男女,只看肯不肯学。”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锣声。是村长带着账房来了。他脸色复杂,却还是上前拱手:“云娘子,这是……当真能免税?”
“当真。”我把批文递给他,“你可派人去镇上核验。”
他翻看良久,终于叹口气:“我村三十年没出过这种事。你……你可别让咱们失望。”
我没答,只问:“您愿不愿来听第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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