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竹眠十九岁时,青荇山三十里外,白水镇。
时值深秋,山风已带了刺骨的寒意,卷起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镇口那块斑驳的石碑上。
白水镇不大,依着一条蜿蜒清澈、即使在冬日也极少结冰的白水河而建,本该是宁静祥和的所在。
然而此刻,镇子里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死寂,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有行人也是步履匆匆,面色惶然。
十九岁的乌竹眠,一身利落的素白道袍,外罩一件同色系、滚着银边的披风,墨发高高束起,只用一根简单的乌木簪固定。
她身姿挺拔如崖畔孤松,步履沉稳地踏入镇中,那张褪去了两分青涩、更显清冷轮廓的面容上,一双眸子沉静如寒潭,深处却蕴着历经磨砺后愈发锐利的剑意。
在她腰间,且慢安静地悬着,剑鞘收敛了所有锋芒,仿佛只是一件寻常的装饰。
但白水镇仅存的几个胆大的居民,远远望见这道身影,眼中却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他们认得那身带着青荇山标记的服饰——是仙师,青荇山的仙师终于来了!
镇中心,唯一的客栈“白水居”门前,头发花白、满面愁容的镇长李老伯早已等候多时。
他颤巍巍地迎上来,对着乌竹眠深深作揖:“仙师在上,可算把您盼来了!我们白水镇……遭了大难了啊!”
乌竹眠微微颔首,声音清冽如碎玉:“李镇长不必多礼,我奉师门之命前来,详细说说情况。”
李老伯引着乌竹眠进入客栈大堂,大堂里空无一人,桌椅蒙尘,空气中残留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不安的甜腻腥气。
“仙师,是从半个月前开始的。”李老伯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先是镇东头的张屠户家的小儿子,半夜出去解手,就再没回来。第二天清晨,有人在镇外的乱葬岗附近,发现了他……发现了他……”
李老伯嘴唇哆嗦着说不下去了,眼中满是惊悸。
“发现时,只剩下一张完整的人皮,里面的血肉骨骼,都不翼而飞。”乌竹眠平静地接了下去,目光扫过客栈角落一处不易察觉的、颜色略深的木质地板,那里残留着微弱到几乎不可闻的妖气。
这手法,是画皮妖无疑。
李老伯猛地点头,老泪纵横:“是,是!就是那样!接着是西街的绣娘柳儿,还有……还有前天晚上,我们镇上的教书先生周先生,也……也遭了毒手!”
“都是在夜里,悄无声息的,连声惨叫都听不到,镇上人心惶惶,天一黑就没人敢出门,可那妖怪……它好像能穿墙入户……”
“可有人见过那妖物的形貌?”乌竹眠问道,指尖在且慢的剑柄上轻轻摩挲。
“没……没人看清。”李老伯摇头,“只有一个打更的老王头,前几夜恍惚间看到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影子,在周先生家院墙外一闪就不见了,飘忽得很,像鬼一样。哦对了……”
他像是想起什么:“出事的人家,似乎都丢了些东西。”
“丢了什么?”
“不是什么值钱物件。张屠户家丢了小儿子画的一幅涂鸦;柳儿姑娘丢了绣了一半的鸳鸯帕子;周先生……据说他书案上一幅临摹的山水画不见了。”李老伯一脸困惑:“这些玩意儿,妖怪要来做什么?”
乌竹眠眸光微凝。
剥皮,取画?
这画皮妖的行径透着古怪,寻常画皮妖嗜血残忍,剥皮是为了披上人皮伪装,或纯粹满足杀戮**,鲜少会对这些带有强烈个人印记的“画作”感兴趣。
这妖物,似乎有些特殊的癖好。
“妖物气息尚存,它必定还在镇子附近盘踞。”乌竹眠起身:“李镇长,让镇上居民入夜后务必紧锁门户,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我自会处理。”
“是,是!多谢仙师!多谢仙师!”李老伯连连作揖。
乌竹眠走出客栈,冬日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周遭弥漫的阴寒。
她闭上眼,灵台清明,神识如同无形的涟漪,缓缓扩散开去,细细捕捉着空气中残留的妖气轨迹。
那甜腻的腥气如同蛛丝,断断续续,指向镇子西北角——那里,靠近白水河的上游,有一片荒废的河神庙,以及庙后更幽深的山林。
*
河神庙早已破败不堪,残垣断壁间荒草丛生,庙门歪斜地敞开着,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空间,供奉的神像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个空落落的神台。
庙宇的阴冷潮湿,完美地掩盖了大部分妖气。
乌竹眠站在庙门前,手按在且慢剑柄上,她能感觉到,庙内深处,有一股极其隐晦、带着贪婪与阴冷的妖气波动,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吱呀——”
乌竹眠并未直接闯入,而是抬手,一道无形的剑气精准地击中庙门一侧腐朽的门轴。
沉重的木门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缓缓向内打开,卷起一阵尘埃。
庙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破瓦的缝隙中投射下来,形成几道光柱,光柱中尘埃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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