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紫禁城的金瓦红墙、肃穆朝堂彻底隔绝。当马车轻快地驶入京郊官道,车窗外不再是巍峨的宫墙,而是广阔的原野、初春新绿的杨柳,以及远处起伏的山峦轮廓时,车厢内,一种无形的、名为轻松自由的气息悄然弥漫开来。
胤禛靠坐在柔软的锦垫上,身上是舒适的靛青棉袍,他微微闭着眼,听着车轮碾过官道发出的规律辘辘声。这声音,不再是朝堂上争执的喧嚣,不再是深夜批阅奏折时更漏的催促,它单调,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宁静。他紧绷了数十年的肩背,在这规律的节奏中,奇异地松弛下来。
筱悠坐在他身侧,同样一身简便的暖杏色素绒常服,发髻松松挽着,只簪一支素玉簪。她掀开车帘一角,让带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春风灌入车厢,琉璃般的眸子映着窗外流动的景色,眼底是卸下所有重担后的平和与欣然。
后面一辆稍小的马车里,传来昭华清脆的笑语和昭慧低低的回应声,间或夹杂着侍女们轻柔的说话声。两个小女儿如同放出笼子的雀鸟,对窗外的一切都充满了新奇。
“阿玛!额娘!”昭华的小脑袋从后面马车的车窗探出来,兴奋地指着远处一片盛开的桃林,“快看!好多的花!像粉色的云彩!”
昭慧也凑到窗边,小脸贴在姐姐旁边,乌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小声补充:“像额娘去年给我们做的桃花酥。”
筱悠闻言莞尔,回头对两个女儿笑道:“等到了地方,安顿下来,额娘再给你们做。”
胤禛也睁开了眼,目光掠过那片绚烂的桃花,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极其自然地覆上筱悠放在膝上微凉的手背。宽厚温热的掌心传递着无声的暖意和此刻共享的宁静。
他们的行程没有明确的终点,也没有紧迫的时限。轻车简从,只带了必要的侍卫仆从,如同最寻常的富贵人家出游。江山已托付给值得信赖的儿子,此刻的天地,只属于他们自己,属于两个即将真正开始认识这个世界的女儿。
第一站,江南。
烟雨朦胧,小桥流水。乌篷船在狭窄的河道里轻轻摇晃,船娘软糯的吴语小调飘荡在湿润的空气里。筱悠撑着油纸伞,与胤禛并肩站在船头。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这里……”筱悠望着两岸白墙黛瓦、被雨水洗得发亮的青石板路,以及河边浣衣女子朦胧的身影,琉璃般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恍惚的追忆,“虽非我真正的故乡,但看着这景象,总觉得有些熟悉。”她指的是穿越前记忆里关于江南水乡的模糊印象。
胤禛侧头看她,雨水沾湿了他肩头些许。胤禛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低沉道:“喜欢,便多住些时日。”他目光扫过河岸上悬挂的霓裳阁分号招牌,那熟悉的字样让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这是小丫的手笔,如今已开枝散叶。
“阿玛!额娘!看那边!”昭华在船舱里待不住,也钻出来,指着不远处一座石拱桥上卖糖人的小贩,“那个小兔子!好可爱!”
昭慧也小声央求:“额娘,想要小兔子。”
筱悠笑着应下,吩咐船家靠岸。胤禛负手立在船头,看着妻子带着两个女儿走上石桥,在细雨中挑选糖人。昭华叽叽喳喳,昭慧安静地跟在母亲身边,小口舔着刚到手的小兔子糖人,眉眼弯弯。市井的烟火气混杂着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胤禛深深吸了一口气,胸中再无半分朝堂的沉郁,只余一片陌生的、却令人舒适的松弛。
第二站,西北。
马车驶过关中平原,地势渐高。黄土塬、沟壑纵横的景象取代了江南的温婉。风也变得粗粝,卷着沙尘扑打在车帘上,当巍峨的嘉峪关城楼如同沉睡的巨兽出现在地平线上时,胤禛叫停了马车。
他独自下车,玄色的大氅在塞外强劲的风中猎猎作响。他走到一处高坡上,负手而立,深邃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过那熟悉的、在夕阳下呈现出铁血赭色的雄关城墙。当年,他率军在此鏖战,金戈铁马,枕戈待旦的岁月仿佛就在昨日。凛冽的风刮在脸上,带着沙砾的刺痛感,却让他感到一种血脉偾张的、久违的豪情。
“阿玛当年就是在这里打仗吗?”昭华不知何时也跑了上来,裹紧了身上的小斗篷,小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仰头看着高大的父亲和更加高大的城墙,眼中充满了敬畏和好奇。
昭慧也紧紧抓着姐姐的手,有些害怕这荒凉雄壮的地方,小声问:“敌人凶吗?”
胤禛低头,看着两个女儿被风吹得眯起的眼睛,冷硬的面容在夕阳余晖下柔和了些许。他难得地没有用军国大事搪塞,而是指了指城墙上一处斑驳的箭垛,声音低沉却清晰:“凶,但大清的将士更勇。阿玛当年,就在这里,看着将士们击退了一波又一波的敌人。”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在教导,“守土卫疆,寸步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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