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那场对话带来的沉甸甸的审视感,并未在雍亲王府内弥漫开。胤禛将自己更深地埋进前院书房堆积如山的公务里。西北肃州后续的条陈、吏部关于官员考绩的汇总、户部核验的春耕粮种调拨,每一份文书,他都看得极细,朱批落得稳而准,字字透着不容置疑的冷硬。亲王爵位不是终点,是更重的担子,他必须比以往更稳,更挑不出错处。
暖阁里,筱悠的日子依旧规律而平静。腹中三个沉甸甸的小生命让她动作越发笨拙,但精神却奇异地好。灵泉的气息无声流淌,滋养着她,也安抚着躁动的胎儿。午后阳光正好,她靠坐在临窗的暖炕上,手中缝制着一件小小的、柔软的婴儿贴身小衣,针脚细密匀称。白玉观音在旁静静立着,慈和的目光笼罩着这片安宁。
“福晋,”刘嬷嬷轻步进来,脸上带着惯常的关切,“新熬的牛乳燕窝羹,您用些?张院判说最是温补。”
筱悠放下针线,刚接过温热的瓷盅,指尖才触到那细腻的白瓷边缘。
“哎哟!”她猛地倒吸一口冷气,手中的瓷盅脱手滑落,啪嚓一声摔在地上,乳白的羹汤溅了一地!
刘嬷嬷魂飞魄散,扑上前去:“福晋!您怎么了?”
筱悠脸色瞬间煞白,一手死死捂住高高隆起的腹部,另一手紧紧抓住炕沿,指节用力到泛白。剧烈的、毫无征兆的疼痛如同惊涛般席卷了她的小腹,一阵紧过一阵!
“嬷嬷。”筱悠的声音带着痛楚的颤音,额角瞬间渗出大颗冷汗,“疼,要生了,快!”
刘嬷嬷惊得魂飞魄散!这离太医推算的日子还有小半个月呢!“快!快来人!福晋发动了!”她尖利的嗓音瞬间撕裂了暖阁的宁静。
整个雍亲王府如同被投入滚水的油锅,瞬间炸开!训练有素的稳婆团队在最短时间内被召集到正院待命。产房早已准备妥当,一盆盆滚烫的开水,洁净的白布,锋利的剪刀……所有物件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安置到位。丫鬟仆妇们脚步匆匆,神色紧张,却不敢发出大的喧哗,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紧绷。
胤禛几乎是撞开书房门冲出来的。苏培盛刚刚把毓庆宫送来的几份需要他过目的、关于宗室子弟入旗学的条陈放到案头,就见他家主子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石青色的袍角带起凌厉的弧度。
“爷!福晋那边……”苏培盛追了两步。
胤禛脚步未停,声音紧绷如拉满的弓弦:“即刻进宫!禀报皇阿玛和额娘,福晋发动了!”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通往内院的回廊尽头。
“嗻!”苏培盛不敢有半分迟疑,转身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厉声吩咐备马。
正院产房外,胤禛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伫立在紧闭的隔扇门外。里面隐约传来筱悠压抑的、断断续续的痛吟,还有稳婆们低促的、带着安抚的指令声。每一次痛吟传来,都像一根无形的针,狠狠扎进胤禛紧绷的神经。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死死交握,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深潭般的眸子死死盯着那扇门,仿佛要穿透厚重的门板。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煎熬。
刘嬷嬷端着热水匆匆出来,又端着染了血污的水盆匆匆进去。胤禛猛地一步上前,拦住她,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里面如何?”
“回王爷,”刘嬷嬷急得满头汗,语速飞快,“福晋现在已经是第三胎了,宫口开得快!稳婆说胎位正得很,就是肚子里不止一个,福晋辛苦些!您别急,别急!”她不敢多言,绕过胤禛又冲了进去。
胤禛强迫自己退后一步,焦灼的目光依旧锁着那扇门。他踱步的速度越来越快,坚硬的靴底敲在青砖地上,发出急促而压抑的笃笃声。袖中那串从不离身的檀香木佛珠被他无意识地攥紧,光滑的珠子硌得掌心生疼。他脑中闪过无数画面:筱悠苍白的脸,那高高隆起的腹部,白玉观音沉静的目光,毓庆宫太子那句“皇阿玛在看着你”。
就在这焦灼几乎要将空气点燃的时刻,“哇!”一声响亮得惊人的婴儿啼哭,如同破晓的号角,猛地穿透了门板,狠狠撞进胤禛的耳膜!
这啼哭仿佛一个信号,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同样洪亮、同样充满生命力的小嗓门,争先恐后地响了起来!一声比一声有力,一声比一声清晰,交织在一起,瞬间驱散了所有的压抑和紧绷!
胤禛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深潭般的眸子里瞬间掀起惊涛骇浪!生了?这么快?
他甚至还没能从那震耳欲聋的啼哭中回过神来,产房的门哗啦一声被拉开!一个满脸喜气、头发微乱的老稳婆探出头来,声音洪亮得能掀翻屋顶: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福晋平安!三位小阿哥!落地了!落地了!母子均安!母子均安啊!”她激动得语无伦次,“三位小阿哥嗓门亮得很!福晋吉人天相!快!快得很!老身接生几十年,没见过这么顺当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