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水月庵。
暮色四合,天边的最后一抹残阳被厚重的铅云吞噬,山风裹挟着深秋的寒意,掠过庵堂古旧的飞檐,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这座往日香火不算鼎盛却也算清净的尼庵,此刻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山门紧闭,晚课的钟磬声也未曾响起,只有庵堂深处隐约透出几点昏黄的灯火,在渐浓的夜色中摇曳不定,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庵堂后一处僻静的禅房内,气氛更是凝滞如冰。住持静慧师太年约四旬,面容刻板,此刻却难掩眼底的惊惶。她端坐在蒲团上,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串乌木佛珠,指尖冰凉。下首跪着两个同样面色煞白的年轻尼姑,正是之前常跑年府送香油钱、后被苏培盛请去庄子静养的清心和清念。
“师,师父,”清心声音发颤,带着哭腔,“这都多少日子了?雍郡王府的人他们到底想怎样?咱们,咱们还能回庄子吗?”那庄子虽被看守,好歹有吃有喝,比这庵里担惊受怕强百倍。
静慧捻动佛珠的手指猛地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声音却压得极低:“闭嘴!慌什么!管好自己的嘴!祸从口出的道理还要我教你们?”她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王府自有王府的规矩。咱们只管安心礼佛,静待尘埃落定便是。”
话虽如此,她自己的心却沉到了谷底。钮祜禄侧福晋那边已经好几日没消息了!那笔要命的香油钱,还有那些要命的书信,雍郡王连年羹尧都扳倒了,收拾她们几个尼姑还不是碾死蚂蚁一般?这水月庵,如今就是个活棺材!
就在这时,禅房外传来极其轻微、却足以让屋内三人魂飞魄散的叩门声!笃、笃、笃,三下,间隔均匀,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节奏感。
静慧浑身一哆嗦,佛珠差点脱手!清心和清念更是吓得抱在一起,牙齿格格打颤。
“谁……谁?”静慧的声音干涩发紧。
“师太,是我,秦婆子。”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老妇声音在门外响起。
秦婆子?静慧心头猛地一松,随即又涌上更大的惊疑!钮祜禄侧福晋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嬷嬷!她怎么亲自来了?还是在这种时候?
静慧定了定神,示意清心去开门。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深褐色粗布袄子、包着头巾、身形微胖的老妇迅速闪了进来,反手又将门闩死。正是钮祜禄氏的贴身心腹,秦嬷嬷。她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
“秦嬷嬷?”静慧连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您怎么亲自来了?侧福晋她?”
秦嬷嬷没理会她的客套,浑浊的老眼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扫过屋内三人,最后死死钉在静慧脸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师太,出大事了!那丫头,年家那个小丫头片子,在南城露了行踪,被雍郡王府的人盯上了!”
轰!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静慧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清心和清念更是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怎么会?”静慧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是让她去果子巷找刘婆子?”
“刘婆子?”秦嬷嬷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带着嘲讽的弧度,“刘婆子连同她那院子,早被雍郡王府的人盯得死紧!那丫头根本没到果子巷,就被人截了道儿!现在满南城的混混都在找她!雍郡王府放出风,说丢了个偷首饰的丫头!师太,你想想,这丫头要是落到雍郡王手里,那几封信……”她的话语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静慧最后的神经。
禅房内死寂一片,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声音。那几封要命的信!静慧眼前阵阵发黑,仿佛看到了断头台的阴影!
“侧福晋的意思是?”静慧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盯着秦嬷嬷。
秦嬷嬷浑浊的眼中闪过一道狠戾的寒光,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气音:“那丫头不能留!还有她身上带的东西,更不能落到外人手里!”她上前一步,几乎贴到静慧耳边,冰冷的气息喷在静慧耳廓上,“师太是明白人,这些年,水月庵的香油钱,侧福晋可没亏待过。如今到了紧要关头,该是水月庵为佛祖尽忠的时候了!”
静慧浑身剧震!秦嬷嬷的话再明白不过:灭口!不仅要灭年年玉环的口,更要让她这个知道太多秘密的住持尽忠!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顶门,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静慧!她看着秦嬷嬷那张刻满风霜却写满冷酷的脸,再看看瘫在地上如同烂泥的两个徒弟,一股巨大的绝望和不甘,猛地冲上心头!凭什么?!凭什么钮祜禄氏作孽,要她们水月庵满门陪葬?
“秦嬷嬷。”静慧的声音带着一种濒死的嘶哑,“此事,此事非同小可!那丫头如今下落不明,雍郡王府又盯得死紧,贸然动手,只怕打草惊蛇,反受其害啊!”她试图挣扎。
“哼!”秦嬷嬷冷哼一声,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威胁,“师太,事到如今,还有别的路可走吗?要么干净利落地尽忠,求个身后清净;要么……”她顿了顿,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等雍郡王查上门来,水月庵上上下下,包括师太你在京郊置办的那个私宅,还有你那个在老家读书的侄儿可就都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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