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暖阁里弥漫着孩童特有的暖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草药清气。奶嬷嬷们正围着暖炕,给四个穿着同款靛蓝小袄的团子整理衣襟、系紧带子。
“哎哟小祖宗,手抬抬!”负责弘时的张嬷嬷手忙脚乱地抓住他乱舞的小胖胳膊,试图把最后两颗盘扣扣好,“今儿可不比往常,得规规矩矩的。”
弘时扭得像条活鱼,小嘴一瘪:“痒!嬷嬷笨手笨脚!”
旁边伺候弘昐的李嬷嬷则低声哄着:“三阿哥乖,今儿咱们去见张爷爷,张爷爷那里有顶顶厉害的护身符,种上它,以后就不怕那吓人的大花脸病了。”她刻意压低了天花二字,脸上却掩不住一丝紧张。
弘昐似懂非懂,抱着怀里的小布老虎,有些茫然地点头。弘历由奶嬷嬷抱着喂温牛乳,懵懂地咂着嘴。唯有弘昀,安静地坐在炕沿,任由王嬷嬷摆弄,黑亮的眼睛静静看着忙碌的众人,小脚悬空,微微晃荡。
筱悠由刘嬷嬷伺候着梳头,铜镜里映出她沉静的眉眼。她今日穿了身石青色素面缎旗装,发髻只簪了支素银扁方,通身气度沉凝。刘嬷嬷将最后一缕发丝抿进髻中,低声道:“福晋,时辰差不多了。崔嬷嬷那边,老奴已按您的吩咐,将东跨院后头那处独立的小院收拾出来了,一应器物都换了新的,也派了两个稳重少言的丫头过去听差。”
“嗯,嬷嬷费心了。”筱悠微微颔首,指尖划过妆台上冰凉的玉石簪子,却没有拿起,“今日先带宁儿过去认认人,规矩慢慢立,不急在一时。要紧的是人稳当。”
“老奴明白。”刘嬷嬷应道,退到一旁。
正说着,门帘被一只染着蔻丹的手掀开,宁楚克像只粉蝶般飞了进来。她今日也穿了身杏子黄的新袄,额角那只赤金红宝的蝴蝶在晨光下熠熠生辉,小脸因奔跑泛着健康的红晕。
“额娘!额娘!九婶婶送我的新络子,好看吗?”她献宝似的举起手腕,上面系着一条五彩丝线编成的精巧手绳。
“好看。”筱悠拉过女儿的小手,仔细看了看那络子,又替她理了理微乱的鬓角,“宁儿,待会儿额娘带你去见一位从宫里来的嬷嬷,姓崔。这位嬷嬷懂得很多规矩,以后会教你许多有用的东西,你要乖乖听话,知道吗?”
宁楚克眨巴着琉璃般的眼睛:“嬷嬷?像刘嬷嬷一样吗?她会给我讲故事吗?”
“崔嬷嬷教的是比故事更重要的东西。”筱悠温声道,指尖点了点她额角的金蝴蝶,“比如,怎样成为一个真正懂规矩、有体面的格格。宁儿想不想学?”
宁楚克似懂非懂,但格格两个字让她挺了挺小胸脯,用力点头:“想!宁儿要做最好的格格!”
这时,胤禛大步走了进来,身上带着清晨议事后的微寒气息。他目光扫过屋内,在四个穿戴整齐的小阿哥身上略作停顿,最后落在筱悠和宁楚克身上。
“阿玛!”宁楚克立刻扑过去。
胤禛单手接住女儿,揉了揉她的发顶,看向筱悠:“都妥当了?”
“嗯。”筱悠起身,“正要带宁儿去东跨院见崔嬷嬷。孩子们这边……”她的目光投向那四个懵懂的小团子。
“苏培盛。”胤禛唤了一声。
一直垂手立在门边的苏培盛立刻上前:“奴才在。”
“备车。待福晋这边事了,你亲自护送四位阿哥去西山庄子。路上仔细,不许有任何闪失。”胤禛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嗻!奴才明白!”苏培盛深深一躬,心头凛然。
胤禛的目光再次扫过弘昐、弘时、弘昀、弘历,四个小家伙似乎感受到父亲身上不同寻常的气息,连最闹腾的弘时也安静下来,睁大眼睛望着他。胤禛没再说什么,只对筱悠微微颔首,便转身大步离去,他还要去前院处理几件紧急公务。
筱悠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深吸一口气,牵起宁楚克的手:“走吧,宁儿,我们去见崔嬷嬷。”
东跨院后头的独立小院清幽雅致,几竿翠竹掩映着三间正房,廊下打扫得一尘不染。刘嬷嬷引着筱悠和宁楚克刚走到院门口,正房东间的帘子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略显苍老的手掀开了。
一位身着深褐色宫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银簪牢牢绾住的老嬷嬷走了出来。她身形清瘦,背脊挺直,面容严肃,眼角的皱纹如同刀刻,眼神锐利沉静,带着一种久居深宫、浸透骨髓的规矩感。她步伐沉稳地走到院中,对着筱悠的方向,双手交叠置于左腹,膝盖微弯,行了一个标准得无可挑剔的蹲安礼。
“老奴崔静,请雍郡王福晋安,请格格安。”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玉石相击般的冷硬质地,没有丝毫谄媚,只有刻入骨子里的恭谨与距离。
宁楚克被这严肃的气氛和崔嬷嬷锐利的眼神看得有些怯,下意识地往筱悠身后缩了缩,小手紧紧抓住了额娘的衣摆。
“崔嬷嬷快请起。”筱悠虚扶了一下,脸上带着得体的温和笑意,“一路辛苦。往后小女的规矩体统,就劳烦嬷嬷费心教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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