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的晨光艰难地穿透承乾宫紧闭的高窗,在厚重的帷幔上投下几道惨淡的光柱。东暖阁里,那股混合着浓烈草药、艾草焚烧的气息,依旧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筱悠坐在宁楚克床边的小杌子上,背脊挺得笔直,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她刚刚用浸了温药水的细棉布,极其小心地给两个孩子擦拭过一遍身体,避开那些虽未大爆却依旧触目惊心的红疹。
弘晖的呼吸声粗重,但比起昨日那濒死般的急促,已算得上是安稳。宁楚克的小脸依旧烧得通红,眉头却不再死死拧着,干裂的嘴唇偶尔会无意识地翕动一下,像是在梦中呓语。佟佳贵妃熬得眼睛布满血丝,此刻正倚在旁边的软榻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盹,手里还攥着一块半湿的帕子。
张院判轻手蹑脚地过来,再次为弘晖搭脉。片刻,他布满倦容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对着筱悠极轻地点了点头,声音压得低低的:“福晋,大阿哥脉象虽沉弱,但根基已稳,浮数大减,凶险稍退!大格格虽弱些,热势也缓了。此乃吉兆!”他看向筱悠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探究。
筱悠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丝,随之而来的却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她强撑着对张院判颔首示意:“有劳张院判。药,按方再煎一剂,备着。我稍歇片刻。”
“福晋放心,臣等守着。”张院判连忙应下,语气比之前恭敬了不知多少。
筱悠扶着酸痛的腰,几乎是挪到暖阁最里间一个僻静的角落。这里临时用屏风隔开,放了一张窄榻。确认无人注意这边,她才将全部意念沉入腕间温润的玉镯。灵泉空间熟悉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疲惫不堪的身体。
刚一进入,她甚至来不及看清空间景象,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入一个滚烫坚硬的怀抱!
“筱悠!”胤禛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砾摩擦,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恐慌和焦灼,几乎是在她耳边炸开。他双臂死死箍着她,力道大得让她骨头都在发疼。筱悠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狂乱擂鼓般的心跳,还有他身上浓得化不开的、混合着艾草和汗水的味道,那是王府里严防死守留下的痕迹。
他整个人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又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炙烤,微微发着抖,双眼赤红得吓人,下颌绷得死紧,一夜之间,憔悴得如同换了一个人。显然,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守在这灵泉玉台边,不知等了多久。
“孩子……晖儿……宁儿……”胤禛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破碎地挤出几个字,每一个都带着血丝。
筱悠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却丝毫没挣扎,反而抬起发软的手臂,用力回抱住他剧烈颤抖的身躯。她将脸深深埋进他带着汗意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那熟悉的、让她心安的气息,声音带着同样嘶哑的疲惫,却异常清晰地撞入他耳中:
“烧退了点,脉稳住了,痘毒压下去了。”
短短几个词,如同九天惊雷,又似甘霖普降。胤禛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箍着她的手臂力道骤然松了些许,却又在下一刻收得更紧。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整个人踉跄着向后,重重地靠在冰冷的灵泉玉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才勉强支撑住没有滑倒。
“真,真的?”他低下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筱悠的脸,像在确认她是不是在编织一个善意的谎言。
“真的。”筱悠仰头,迎着他灼痛的目光,疲惫的眼底终于露出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笑意,用力点头,“张院判刚诊过脉,确认了。两个孩子都缓过来了,最凶险的时候扛过去了。”她顿了顿,补充道,“弘皙和那几个伴读、贴身伺候的奴才,我也都想法子给喂了药,脉象也都在好转,应当无大碍了。”
胤禛紧绷到极致的心弦,在这一刻终于轰然断裂。他猛地闭上眼,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几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积压在胸口的浊气和恐惧全部驱散。再睁开眼时,眼底那片骇人的赤红似乎褪去了一些,但深处翻滚的却是更加冰冷的后怕与滔天的怒焰。
“好!好!”他喃喃着,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他抬手,粗糙的指腹极其轻柔地抚过筱悠眼下浓重的青黑,动作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辛苦你了。”
短暂的温存只持续了一瞬。筱悠眼底的暖意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冷的寒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刃。她反手抓住胤禛抚在她脸上的手,力道之大,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里。
“胤禛!”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天花不会凭空来!晖儿和宁儿在深宫,接触的人、物都有数!弘皙他们也是!这分明是冲我们来的!是有人把脏东西带进了宫,塞到了孩子身边!”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胤禛心上。
胤禛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眼底杀机毕露:“爷知道!掘地三尺,爷也要把那个畜牲揪出来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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