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的暖阁里,熏炉吐着宁神的淡香。佟佳贵妃倚在软榻上,含笑看着眼前的情景。宁楚克盘腿坐在羊毛毡上,正拿着一支新得的西洋铅笔,在描红本边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小狗,金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碎的声响。弘晖则端坐在书案前,小脸严肃,一笔一划地临着《兰亭序》,木剑规矩地放在案角。
“玛嬷,您看我画的墨云像不像?”宁楚克献宝似的举起描红本,上面一只四不像的狗正吐着舌头。
“像,像极了。”佟佳贵妃笑着点头,目光慈爱,“我们宁儿画得真好。晖儿呢?今日的字可有进益?”
弘晖放下笔,恭敬地回答:“回玛嬷,孙儿正写到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只是这畅字的走之旁总写不好力道。”他微微蹙着眉,显出几分少年老成。
贵妃刚要开口鼓励,变故骤生!
弘晖手中的狼毫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大团浓黑的墨迹。他小小的身子猛地晃了晃,仿佛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小脸在瞬间泛起不正常的、灼人的潮红。
“晖儿!”佟佳贵妃脸上的笑容僵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霍然起身。
几乎在同一刻,原本笑嘻嘻举着画本的宁楚克也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她手中的描红本滑落,小小的身子晃了晃,金铃铛无力地垂落。她下意识想伸手扶住旁边的案几,指尖却只无力地滑过桌沿,整个人软软地靠向离她最近的嬷嬷。
“格格!”嬷嬷惊得魂飞魄散,慌忙伸手接住滚烫的小身体。
暖阁内宁静祥和的气氛被彻底撕裂!
“太医!快传太医!”佟佳贵妃的声音拔高,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惶和尖锐,她踉跄着扑到弘晖身边,触手是惊人的高热,“晖儿?晖儿你醒醒!看看玛嬷!”她又惊慌地看向被嬷嬷抱在怀里的宁楚克,小丫头双目紧闭,小脸同样烧得通红,呼吸急促。
承乾宫瞬间陷入一片兵荒马乱。宫女太监们惊慌失措地跑动,撞翻了花架,碰倒了茶盏,瓷器碎裂声刺耳。墨云仿佛感应到了小主人的危险,在暖阁外焦躁地低吼着,用爪子扒拉着紧闭的门扉。
“快!把大阿哥和大格格抱到里间歇息!轻点!”贵妃强自镇定,指挥着乱作一团的宫人,声音却在发抖。她的目光紧紧锁在两个昏迷的孩子身上,心像是沉入了冰窟。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惊雷,瞬间劈开了紫禁城表面的平静,炸响在养心殿。
康熙正批阅着奏折,梁九功躬身在一旁伺候。殿外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通禀声打破了肃穆:
“启禀万岁爷!承乾宫急报!雍郡王家的大阿哥弘晖、大格格宁楚克在承乾宫暖阁内,突、突发急症,高热昏迷!佟佳贵妃娘娘已急召太医!”
“什么?!”康熙手中的朱笔啪地掉在奏折上,溅开一片刺目的红。他猛地抬头,龙目圆睁,一股寒意瞬间从脊背窜起。两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刚刚还在他膝下承欢,怎会突然……“急症?什么急症?太医怎么说?”
“回万岁爷,太医……太医刚赶到,尚未诊明,但症状来势汹汹,贵妃娘娘说,两人俱是高热滚烫,昏迷不醒,身上……身上似有红点隐现。”报信太监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
“红点?”康熙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铁青,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头。他猛地站起身,龙案上的九龙玉佩被衣袖带得哗啦作响,“起驾承乾宫!”
御辇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承乾宫。一路上,康熙面沉如水,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红点、高热、急症,这些字眼在他脑中疯狂旋转,指向一个他最不愿听到、也最令人恐惧的答案:天花!
承乾宫宫门紧闭,浓烈的艾草和醋的刺鼻气味弥漫在空气中,隔绝着内外。侍卫们神情肃杀,如临大敌。康熙的御辇刚到,承乾宫总管太监就连滚爬爬地扑到辇前,带着哭腔:
“万岁爷!万岁爷开恩!太医……太医刚刚确诊了,大阿哥和大格格,是……是染上了痘症(天花)啊!”
尽管已有预感,亲耳听到“痘症”二字,康熙还是感觉眼前一黑,一股滔天的怒火混合着巨大的恐慌直冲顶门!他身形晃了晃,被梁九功死死扶住。
“痘症?!宫里怎么会有痘症?”康熙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带着雷霆万钧的暴怒,“弘晖和宁楚克一直在深宫,如何能染上这等绝户的恶疾?给朕查!彻查!”
他凌厉的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太医和宫人,那眼神几乎要将人凌迟:“他们两个现在如何?!”
为首的张院判匍匐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回皇上,大阿哥和大格格确系染上天花,现下高热炽盛,痘疹初现,脉象浮数而急,此症凶险异常,尤在稚龄幼儿,臣等……臣等已竭力施救,用了解毒托透之方,只是,只是……”后面的话他不敢再说,冷汗浸透了官袍。
“只是什么?朕要他们活!必须活!”康熙的咆哮在封锁的宫门前回荡,震得所有人肝胆俱裂,“承乾宫即刻起锁宫!无朕手谕,任何人不得进出!所有接触过弘晖、宁楚克的人,包括尚书房的伴读、侍候的奴才、送东西的,给朕一个不漏地拘起来!严加审问!朕倒要看看,是哪个丧心病狂的畜牲,把这等脏东西带进了宫,害朕的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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