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隐在云层间,偶尔闪现探出半颗脑袋瞅一眼下面的热闹,敷衍地上会儿工,便又急匆匆地错缩回脑袋躲清闲。
天气并不怎么好。
还伴随着呼啸的寒风。
可城门前却一派热闹,进城的队伍排成了两条长龙。
临近年关,远出的游子归家过年,外面的客商涌进城内卖货,住在附近的乡民也挑着自家的出产进城售卖,想换几个过年钱。
还有进城置办年货的人。
也有那些大聪明人士,索性不急着进城,直接就在城门前摆摊叫卖开了。
毕竟进城,还要交进城费呢。
货物加上人,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而在城门前叫卖,则没有这些开销。
每年一进入腊月,宁州城的城门前,就仿佛一个热闹的大集市。
赵大郎看了眼足足排出快一里路的两条大长龙。
这么多人排队等着进城呢,等排到他们,少说也要等上小半个时辰。
赵大郎将视线从长龙上收回,走到中间那辆马车跟前,从外面撩开车帘,对坐在马车里面的赵母道:“要排队进城呢,人太多了。外面有卖吃食的摊子,要不,您和孩子们先下来活动活动身子骨,随便再吃点东西?”
一路上天气都不怎么好,不是风就是雪,他们走的很慢很慢。
也因为走得慢,原本最多三日便能走完的路程,一行人多用了两天时间。
这几天,除了晚间投宿能在客栈里活动一下手脚,其他时间,大家几乎都闷在马车里,就没在白天下过马车。
大人们还好说,能忍忍。
孩子们就不行了,过了头天的新鲜劲儿,后面就难受的活像蹲大狱。
因此,一听赵大郎说不用等到天黑就能出马车,还能吃东西,赵香香等几个孙子辈的孩子们,立马高兴的拍着小巴掌啊啊叫。
赵母见状,便让儿媳们带着孩子下车吃东西,她也在赵大郎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然后仰头望向城门。
多年前的那个风雪天,她也是这样,拉着一群儿女们从城内逃出来,走出老远了,才敢停下脚步,回头遥望城门。
城门还是那个城门。
多年的风霜雨雪只在城门上留下几抹斑驳印记,其他的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
然而赵母知道还是有东西变了的。
多年前,他们孤儿寡母为了活下去,不得不离开宁州城。
前路不知道在哪里,满心都是恓惶和无助。
然而现在,城里有他们的家,有他们的家人。
谁能想到啊,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的地方,还有再重返的一天。
望着望着,赵母的眼圈便红了,眼泪忍不住地簌簌往下落。
几个儿媳妇中,大钱氏最是细心,也最是了解赵家过往的那个人。
此刻见赵母望着城门落泪,她略略一想便明白了缘由,伸手拉住自家男人。
“别过去。”
“可是娘她……”
“娘现在心里面一定很复杂,你就是过去说些安慰她的话,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这种情绪,旁人帮不上忙,还是要靠她一个人慢慢消化,我们不要去打扰她。”
大钱氏打断赵大郎的担忧。
身为家里面的长媳,她自认自己还算了解这个婆婆。
果然,赵母一个人望着城门抹了会儿泪后,便渐渐止了泪,情绪也明显变得稳定下来。
大钱氏拿起一个还冒着热乎气儿的包子,塞到小闺女手里。
“香香乖,去把这个包子,拿给奶奶吃。”
赵香香小姑娘便捧着包子,迈着两条小短腿,听话地朝赵母跑去。
四周过于喧闹了些,赵大郎听不见祖孙俩说了什么,但见老的抱起小的,然后一老一少坐在旁边的树桩子上面,分吃着一个包子,脸上都带着笑,他悬着的心落地,也忍不住弯起嘴角笑。
“娘子,还是你最懂娘的心。”
赵大郎感激地拉住大钱氏的手。
他白读了一肚子圣贤书,竟还不如个没正儿八经念过几天书的妇人。
周围人来人往,即便不一定有人会注意到他们,可大钱氏还是羞红了脸,赶紧将手抽回来,又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
她嗔怪道:“你说话就说话,大庭广众下的,拉什么手啊,羞不羞……论聪明,我肯定是不如相公的,我只不过是比相公更懂女人的心思罢了。”
说完,视线落在赵大郎那张要比同龄人粗糙苍老不少的脸颊上,大钱氏心疼得红了眼圈。
她的男人,本来应该有个大好前程的。
结果却因为那些所谓的叔伯亲人,不得不背井离乡讨生活。
好好的一个读书人,硬是沦落到了去街头上摆摊卖字画维持生活。
赵大郎却没有这方面的遗憾,他笑着说道:“我的那些个叔伯,确实挺不是东西的,但是不瞒你说,我其实,还在心里面偷偷感谢过他们呢。”
“啊?”大钱氏惊讶,“他们那样欺负人,害你丢了大好前程,你做什么还要感谢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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