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姑正准备伸手,去拿梳妆台上的桂花油。
洛曦宁连忙制止她,她可不喜欢桂花油这油腻浓重的味道。
“哑姑,我不用那个,我的头发不需要的。”
“也行。”
洛曦宁头发柔顺,的确不需要桂花油。
木齿穿过洛曦宁鸦青的长发,带着细微的“沙沙”声。
阳光斜切过窗棂,在发梢溅起浅金色,每根发丝都温顺地浮在脑后,衬得洛曦宁颈后那片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窗外不远处,谢憬安转头,瞧见的便是这么一幅仕女梳妆图。
一时之间寂静无声,只有心脏在剧烈地跳动,捶着耳膜的巨大声响。
院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时。
哑姑的手腕顿了顿,停在洛曦宁的耳后,那里有一缕头发,打着旋儿不肯服帖。
院门处投下一道高大的影子。
“亚尔?”
成墨疑惑地看向来人,有着疑惑,他不是昨儿才回去吗?
“是洛老爷子来信,要交给宁宁。”
“嗯,小姐还在梳妆,先用早膳吧!”
早饭是哑姑早就准备好的小米粥,馒头,咸菜。
等到洛曦宁梳妆出来时,众人已经围坐在餐桌前。
洛曦宁为人随和,让他们都不必拘束,平时吃饭都是在一起的。
“亚尔哥哥,早上好呀!”洛曦宁笑着打着招呼。
亚尔从怀中取出洛老爷子的信件,递给洛曦宁。
祈国的洛老爷子来信了。
洛曦宁接过,笑着拆开信封问道:“亚尔哥哥,你们蛮族还兼职信差呀!”
“我们蛮州在沙漠中行走,这些都归我们。”
众人正欲用早膳,谢憬安坐在洛曦宁的右手边,面前摆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小米粥。
他今日穿的是洛曦宁特地为他选的,那件月白色长袍,袖口用银线绣着连绵的流云纹。此刻正用象牙筷挑起一片腌姜,动作十分斯文。
洛曦宁将信展开时谢憬安刚好抬眼。
从他这个角度,刚好看见少女眼前展开的宣纸上,墨迹因为疾书而显得凌乱,最末一行“恐旦夕祸起”六个大字,被朱砂圈了又圈。
洛曦宁的指尖忽然颤了一下。
“小姐,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叫她一直皱着眉,哑姑小心翼翼问道。
洛曦宁合上信件,淡淡说道,“祖父他们无碍,只是祁国内乱,他们担心受到牵连,想要回蛮州城……”
她话音未落,谢憬安手中的象牙筷突然脱手,直直坠向青花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热粥溅在他月白的袖口上,晕成一片狼藉。
谢憬安却恍若未觉,他的瞳孔在听到洛曦宁说到祁国内乱那一瞬间收缩。
一行人将目光投向慌乱的他。
谢憬安勉力稳了稳心神,道:“我手滑了,你刚刚......说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但洛曦宁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青筋在手背上蜿蜒。
谢憬安突然想起昨夜那个梦,梦里祁国皇城的朱漆大门被火舌舔舐。他站在城墙下,看着他的母妃被乱军推搡,发间她常戴的那支凤钗掉落,落在雪地上断成了两截。
“祁国内乱吗?”他重复着,声音却低得几乎听不见。
洛曦宁将信笺推到中央,檀木桌面映着晨光,信纸上的墨迹被照得纤毫毕露。
“......太子暴薨,谥号‘悯’。贵妃悲恸失仪,于金殿斥贤妃与二皇子‘弑储’;帝令有司勘验,未得确据。然群情汹汹,朝堂震乱。帝震怒,贵妃幽禁昭台宫,丞相锒铛入狱。京畿九门昼闭,风雨欲来......”
短短数行,写得极清晰。
谢憬安盯着那行字,脸色越发苍白。
太子暴薨。
谥号“悯”。
他的父皇,未曾见到他的尸首,就认定他已死。
眼下,谁也不知那个被天下人认定已死的储君,此刻正活生生地,坐在这间小小的蛮州小院中,穿着粗布青衫,喝着寻常米粥。
他的母妃,昔日宠冠六宫的贵妃姜氏,如今被锁在冷宫之中,冷宫高墙那么高那么冷,母妃她会不会犯了旧疾,咳得整夜睡不着。
还有他的舅舅,权倾朝野的丞相姜恒,如今被囚在刑部大牢,牢里潮气重,舅舅那双腿早年为救落水的他而落下的风湿,可熬得住?
谢憬安忽然想起离京那夜。
那一夜,暴雨如注。母妃亲手为他披上狐皮大氅,雨珠顺着她苍白指尖滚落在狐毛上。
“安儿,谢云逸他不可信。”母妃的声音极低,“他与你早不是总角之交,你莫要与他走得太近。”
而那时的他,还以为谢云逸再怎样,也还记得儿时与他养在母妃膝下,记得少时一起逃学,一起挨太傅手板的兄弟情谊。
以为他们兄弟联手,足以和太后萧氏以及背后的萧氏一族抗衡。
所以,他只是敷衍地笑了笑,为母妃拢了拢鬓角被雨沾湿的碎发:“母妃放心,孩儿自有成算。”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幕后之人竟这般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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