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妹妹的药碗
柳氏的尸体被抬走时,沈明轩哭得撕心裂肺,小手死死扒着棺材沿,指甲缝里都嵌了木刺。我站在廊下看着,他后颈的红斑不知何时又显了出来,像块烧红的烙铁。
“姐姐,我娘是不是死了?”他突然抬头看我,眼泪糊了满脸,“他们说娘去天上了,可天上有糖糕吗?”
我没说话。父亲蹲在他身边,用袖子擦他的脸,动作生涩得像第一次抱孩子。“明轩乖,”他声音发哑,“以后爹陪你吃糖糕。”
“我不要你陪!”沈明轩突然推开他,往我这边跑,“我要姐姐!娘说姐姐会保护我!”
父亲的手僵在半空,看着我,眼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像冰窖里裂开的冰。
“苏老板,”他站起身,袍角沾着柳氏的血,“跟我来书房。”
书房的门是楠木的,上面刻着“慎独”二字,是爷爷的笔迹。父亲坐在太师椅上,倒了杯酒,却没喝,任由酒液在杯里晃。“你都知道了?”他问。
“知道些。”我坐在对面,指尖敲着桌面,“知道娘是为了护我,知道柳氏是表姑,知道你想让我替娘死。”
他猛地灌了口酒,喉结滚动:“我也是没办法。沈家不能断根,血咒总得有人扛。”
“所以就该是我?”我笑了笑,眼角的疤扯得生疼,“八年前把我扔进废人营,是怕我碍了你的事?”
“我是想让你活着!”他突然拍桌子,酒杯掉在地上,碎了,“废人营是柳家的地盘,柳氏在那儿有人,只有她能护住你!”
又是柳氏。这个女人,用最狠的方式害我,又用最隐秘的方式护我,像团烧不尽的野火。
“账本呢?”我转移话题,“春桃说娘藏了本账本,记着沈敬之的罪证。”
父亲的脸色变了变,从书架后拖出个铁盒,打开,里面果然放着本蓝皮账册。“你娘藏了八年,我找了八年。”他推给我,“你自己看吧。”
账册的纸页脆得像枯叶,翻的时候得格外轻。前面记着些寻常账目,直到第三十七页,笔锋突然变了,是母亲的字:
“宣和三年,沈敬之构陷柳家谋反,杀三百七十三口,取其精血铸血咒,誓要柳家绝后。今查得,先帝默许此事,以柳家兵权换朱家帝位。”
后面附着张画,画的是沈敬之与先帝密谈的场景,两人手里都捏着份诏纸,诏纸上的朱砂印,和当今圣上的玉玺一模一样。
“这就是你把账本给皇上的原因?”我抬头,“你想让他认账?”
“他不认也得认!”父亲红着眼,“沈敬之是我沈家先祖,这债,我背了半辈子!我要让天下人知道,朱家的江山是怎么来的!”
“然后呢?”我合上账册,“让沈家被满门抄斩?让明轩跟着陪葬?”
他愣住了,像被抽走了骨头,瘫在椅子上。“我……我没想那么多。”
“你从来都只想着自己。”我站起身,“想着沈家的爵位,想着怎么解咒,却没想过娘为什么死,柳氏为什么护着明轩。”
走到门口时,听见他在身后说:“清辞,爹对不起你。”
我没回头。有些对不起,太轻,托不起八条人命。
回西跨院的路上,撞见沈玉柔端着药碗,正往春桃的柴房去。她穿着件藕荷色的袄子,袖口磨得发毛,看见我,脚步顿了顿,碗沿的药汁晃出来,滴在青石板上,留下道黑痕。
“你来了。”她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我娘醒了,说想见你。”
柴房里光线很暗,只有扇小窗透进点光。春桃躺在草堆上,盖着床破棉絮,脸色蜡黄得像张纸,看见我,眼睛却亮了亮。“小姐。”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被沈玉柔按住。
“别动,娘。”沈玉柔把药碗递过去,“先喝药。”
春桃没接,盯着那碗药,突然笑了,笑得咳嗽起来:“这药……还是那么苦。”
“娘,这是柳氏让人送来的,说是能补身子。”沈玉柔劝道。
“补身子?”春桃的目光扫过药碗,落在我身上,“小姐,你闻闻。”
我走过去,药味很冲,混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是“断子草”,比蚀骨散温和些,却能让女子终身不孕。柳氏不仅想让沈玉柔不能生,还想让她以为是“补药”。
“别喝。”我把药碗推到一边,药汁洒在地上,溅起些尘土。
沈玉柔的脸白了:“你说什么?这药……”
“能让你生不出孩子。”我看着她,“柳氏怕你生下带沈家血脉的孩子,怕血咒更厉害。”
她猛地后退,撞在墙上,手捂住嘴,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哽咽着,“我娘在她手里,我事事听她的,她为什么还要害我?”
“因为你是春桃的女儿。”春桃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破锣,“你身上流着沈家的血,也流着……柳家的恨。”
我的心猛地一跳。春桃是母亲的陪嫁丫鬟,怎么会和柳家有关?
“老夫人当年救过柳家的小姐,就是柳氏的娘。”春桃喘着气,“她让我跟着夫人,一是护着夫人,二是……盯着柳家的动静。可我没护住夫人,还让柔儿成了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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