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的晨光,带着塞外特有的清冽与磅礴,穿透稀薄的云层,洒在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古老关城上。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未散尽的焦糊味、草药苦涩的气息,以及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疲惫的宁静。
将军府内院,辛葵已能自行下床走动,只是左臂仍需小心悬吊。她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水蓝色细布衣裙,衬得脸色虽仍有些苍白,却精神了许多。此刻,她正站在院中那棵抽出嫩芽的老槐树下,微微仰头,感受着阳光透过新叶洒在脸上的暖意。一只粗糙却温热的大手,极其自然地搭上了她未受伤的右肩。
“风还有些凉,仔细着。”辛云舟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他今日换上了一身半新的靛蓝色劲装,少了战场上的凛冽,多了几分归家的沉稳。
辛葵没有回头,只是放松地靠向他坚实的臂膀,唇角弯起清浅的弧度:“嗯。阳光很好,关内送来的家书上说,京城的桃花都快开了。”
“快了。”辛云舟应道,目光落在她清秀的侧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缱绻,“殿下已下令,三日后拔营启程。关防交由李将军接管,肃清残敌,安抚流民。”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回京后……我先带你去见父亲和妹妹。你……准备好了吗?”
辛葵的心微微一紧,随即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填满。她转过身,清澈的眼眸迎上他深邃的目光,用力点头:“准备好了。云舟,我不怕。”她伸出右手,轻轻整理了一下他并不凌乱的衣襟,动作自然而亲昵,“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刀山火海我也敢闯,何况是回家。”
“家……”辛云舟喃喃重复着这个字,心头滚烫。他猛地将她未受伤的右臂连同整个身子,小心地圈入怀中,避开她的左肩伤处。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皂角清香,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对,回家!我们的家!”
阳光透过稀疏的嫩叶,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传来士兵操练的号令声,战马的嘶鸣声,一切都充满了新生的希望。
京城,六皇子府西苑暖阁。
窗外的几株桃树果然不负辛葵所言,枝头已缀满了密密匝匝的花苞,点点粉红在料峭春风中怯生生地探头,昭示着春意渐浓。
辛久薇斜倚在铺着厚厚软垫的贵妃榻上,身上盖着一条轻暖的云锦薄毯。小腹依旧平坦,但眉宇间那份初为人母的柔和光辉却愈发明显。她手中拿着一封刚拆开的信,是辛云舟从潼关寄来的家书。
“……潼关诸事已定,三日后随殿下启程归京。辛葵伤势大愈,已能行走自如,唯左臂尚需将养。妹勿念。归心似箭,盼与妹及父亲团聚。另,兄与辛葵之事,待归京后,再向妹及父亲详禀,望妹代为周全……”
辛久薇指尖轻轻抚过“兄与辛葵之事”那几个字,唇角漾开欣慰的笑意。哥哥终于开窍了!辛葵那孩子,坚韧聪慧,对哥哥一片赤诚,更在战场上舍命相护,这份情谊,足以跨越一切世俗藩篱。
“小姐,林小姐来了。”侍女轻声禀报。
话音未落,林静姝已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个精致的红漆描金食盒。“薇儿!快瞧瞧,我让家里厨子新琢磨的酸梅蜜饯,还有这碗刚炖好的燕窝雪蛤羹,最是滋补安胎!快趁热尝尝!”
辛久薇放下信笺,笑着起身:“姐姐真是,我这都快被你喂成小猪了。”
“那可不成!你现在可是两个人的身子!”林静姝将食盒放在榻边小几上,亲自打开,浓郁的甜香和一丝开胃的酸气顿时弥漫开来。她挨着辛久薇坐下,目光扫到榻上的信笺,促狭地眨眨眼:“哟,是辛将军的信?可是要回来了?他和辛葵姑娘……”
辛久薇含笑点头,将信递给她看:“哥哥说,三日后启程。他和辛葵的事,也定了。回京便禀明父亲,请殿下与我做主。”
“太好了!”林静姝拍手笑道,“这可真是三喜临门!殿下凯旋,你有了身子,辛将军也觅得良缘!辛葵姑娘是个好的,模样性情都配得上辛将军!等他们回来,这喜酒我可要好好喝一杯!”她说着,小心地舀起一勺温热的燕窝羹,递到辛久薇唇边,“快尝尝,炖了两个时辰呢。”
辛久薇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清甜润滑,暖意直达心底。她抚着小腹,眼中满是温柔期许:“是啊,都回来了才好。这孩子,也想早些见到父亲和舅舅呢。”她顿了顿,想起正事,“对了姐姐,漕运那边,李主事他们进展如何?公主殿下那边,可有消息?”
林静姝放下羹匙,正色道:“正要和你说呢。李主事他们暗访临清仓和德州仓,收获极大!不仅坐实了‘夹底斛’的勾当,更拿到了管仓大使王禄与地方豪强赵半城分赃的账册副本!还有几个被打压得狠了的运军老把头,在李锐他们秘密保护下,愿意上堂作证!证据链已相当完整。荣昌公主殿下昨日召我入府,看了初步整理的条陈,震怒不已!殿下说,待你们将最终确凿的证据和人证安置妥当,她便即刻入宫,请旨严办!这一次,定要刮骨疗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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