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江上 第六百四十九章 凡躯饲妖鳞

闻听柳清雅此问，石像内蛇精的妖念急转，幽冷的竖瞳仿佛穿透石胎，牢牢锁住眼前妇人：

此女究竟意欲何为？其心性之狠戾，竟至于斯！

诚然，相较寻常牲畜，吞噬蕴含先天精元的人族精血，于它妖力恢复确然更为滋养。

然而，较之凡俗血肉，那些蕴含丰沛天地灵气的天材地宝，乃至身负修为的修士本身，才是它这等妖物梦寐以求的大补之物！

依常理度之，柳清雅身为人族贵胄，竟能如此轻易地将“凡俗肉身所蕴之重浊精元”列为供奉选项，其漠视同族性命、视同族为血食的冷酷心肠，便是它这老妖，妖魂深处也不由得泛起一丝寒意——此女心性之阴毒狠绝，当真令人悚然！

石室内陷入短暂的死寂，唯有烛火摇曳。

片刻后，蛇精那低沉诡谲的声音方才穿透石像，幽幽响起：

“若有凡俗生魂献祭，其精元气血，于吾疗伤……自然不差。然则——”其声调陡然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若能得蕴含天地灵气之物供奉，其效力……则更为上善，远非浊血凡胎可比。”

此言一出，柳清雅眸光骤然一凝，指尖无意识地深深掐入袖口精致的金线牡丹纹中，将那华贵锦缎绞出深深的褶皱，显见内心正经历激烈的权衡挣扎。

她岂能不解这“蕴含灵气之物”所指为何？非是她囊中羞涩，实乃心念所系，欲为他日传予念安傍身。身为敕封县主，更曾得十六公主青眼相待，柳清雅的私库之中，确实珍藏着几件非凡俗可得的灵物。

奈何她终究是凡胎浊骨，无缘仙道。自十六公主斩断尘缘，拜入玉清仙门，从此仙凡两隔，音讯渺茫，自然再无人源源不断地向她输送这等稀世珍宝。

遥想当年，十六公主灵根初显，备受皇室珍视，所得天材地宝自是丰厚无比。念及旧谊，公主亦曾慷慨分润，赠予柳清雅数件珍品：一株三十年份、灵气氤氲的灵参（此物非同寻常山参，乃是蕴含天地精华的宝药）；一件低阶防御类法器；以及一张同样用于防护的灵符。

其中，那法器与灵符，于蛇精这般精怪之属而言，效用几近于无，形同鸡肋；唯独那株三十年份的灵参，其内蕴的精纯草木灵气，若能被它汲取炼化，于修复受损妖元、稳固境界倒真有几分裨益。

此株灵参，柳清雅视若救命稻草，深藏于宝匣深处，唯恐自身或爱子念安他日突遭生死大劫，无物可恃。正因这深藏的顾忌与不舍，她本能地抗拒将其拿出。

然而……此念如电光石火般划过心头：灵植终究是身外之物，纵使珍贵，终究是死物一件。此刻若能以此物为筹码，换取那“常乐尊者”施展无上妙法，为念安开启灵智、增益慧根，铸就未来锦绣前程之机……这般交易，细思之下，倒也并非不值。

一念及此，柳清雅紧绞袖口的手指微微松了一瞬，她低垂着眼睫，浓密的睫羽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显是陷入了深沉的犹豫与权衡之中，心中天人交战，一时难以决断。

石室内烛影摇曳，映着柳清雅沉默的侧影，时间仿佛凝滞。见她久久未应，石像深处，蛇精那幽冷诡谲的声音再度穿透寂静，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

“是没有，还是……不便？”

这声音如同冰棱坠地，打破了凝滞的空气。柳清雅倏然抬首，目光如炬，直直刺向那尊盘踞在阴影中的诡秘石像。她眸中最后一丝游移尽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

“尊者在上，”她声音清晰而稳定，字字如钉，“妾身愿为尊者备下十名血食。但求尊者慈悲，施展神通，助我儿念安……开启灵智。”

石像内，蛇精的妖魂无声地翻涌。闻听此言，它并未即刻否决。它深谙欲取先予、循序渐进之道。方才侵入柳清雅识海，那株深藏于宝匣之中、灵气氤氲的三十年份灵参，其存在对它而言昭然若揭。

然柳清雅此刻只字不提灵参，蛇精亦按捺下心头的贪婪，绝不会主动点破索取。

既然她承诺奉上十名活生生的凡人……蛇精冰冷地权衡着：这些凡俗血肉蕴含的精元气血，其效力固然远逊于那株灵参所能提供的精纯草木灵气，如同粗粝沙石比之琼浆玉液，但终究是聊胜于无的滋养。

况且，其中另有一重关键利害：倘若由它这妖物亲自动手，在人间频频猎食人族，纵能凭借石像遮掩一时妖气，时日一长，那浓重的血腥与失踪的人命，必定如投入静湖的石子，层层涟漪终将引动那些嗅觉敏锐的人族修士警觉探查，祸患无穷。

但若此事由柳清雅这等身处权力核心的人族权贵亲手操办、暗中运作，情形便截然不同！若有她这层“人皮”作为屏障，以官府之名行遮掩之事，将活人消失的痕迹悄然抹去，自然如同巨鲸潜于深海，不易引动那些巡弋人间的修士注目。

心念电转间，利弊已晰。故而，蛇精那沉凝如铁、带着非人质感的声音自石像内缓缓荡开，应允道：

“可。待吾汲取精粹，稍复妖元，便为你儿行那启智开慧之法。

汝……”

其声调微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且去准备吧。”

得到这声应允，柳清雅紧绷的心弦似乎松了一分。

她微微垂下眼睑，姿态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顺，颔首应道：

“好。那便有劳常乐尊者了。”

蛇精与柳清雅对话的余音似乎还在石室内萦绕，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李念安提着五只脖颈软垂、羽毛凌乱的死鸡，带着一身急躁的气息闯了进来。

方才，他确曾严令小厮务必速速采买五只活鸡回来。

岂料那小厮在返回途中，因手中竹笼里的活鸡扑腾，发出阵阵刺耳的啼鸣，眼看就要惊动路过的家丁仆役。

情急之下，小厮唯恐暴露行迹，坏了少爷吩咐的“隐秘”差事，只得咬咬牙，下手将五只鸡尽数扼死，这才得以将无声的“货物”顺利带到李念安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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