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坐起来时,额角撞在雕花木床柱上,疼得眼泪"啪嗒"掉在被褥上。
冷汗浸透了中衣,后颈黏着湿发,像有条冰蛇在爬。
梦里莫问那两团红焰还在眼前晃,指甲刮过耳膜的刺啦声,比三更梆子还清晰。
"灵玉?"门轴吱呀轻响,我抓过枕头下的短刀——是冷月师父,她裹着月白斗篷,发间银簪在月光下泛冷。
她惯常端肃的眉峰皱成两簇山尖,"你房里梦玉的波动,连东院的梧桐都震得落了半树叶子。"
我这才发现掌心里的梦玉冰得刺骨,青白色光晕像要渗出血丝。"是莫问......"喉咙发紧,想起方才梦里他站在浪尖上的模样,指甲长得像淬毒的针,"他说要拿梦玉。"
冷月的手突然扣住我手腕,她的掌心烫得惊人,是从前教我练剑时握剑穗的温度。"走。"她拽着我往西厢跑,鞋底碾过满地落叶,"你母亲通梦玉最灵,现在只有她能......"
话没说完,西厢窗纸透出的光突然暗了暗。
我撞开虚掩的门,药香混着血腥气劈头盖脸扑来——母亲倚在软枕上,帕子上的血渍还在渗,像朵开败的红梅。
她原本就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此刻比帐子上的素绢还淡,可眼睛亮得惊人,盯着我掌心的梦玉。
"灵玉。"她开口时带着碎瓷般的轻响,抬手要摸我的脸,中途又垂下去,指节攥着被角泛白,"别怕,梦魇最会骗人。"
我扑到床前,抓住她微凉的手贴在脸上。
她腕骨硌得我生疼,像握着把细瘦的骨簪。"娘亲,我梦见他了......"喉咙哽得发疼,"他眼睛里烧着火,要抢梦玉。"
母亲的拇指轻轻蹭过我额角的肿包,"那不是真的。"她盯着梦玉,眼尾细纹里浸着我看不懂的沉郁,"梦魇会把你最怕的、最念的,都揉成刀扎过来。
你要记住......"她突然剧烈咳嗽,染红的帕子落在我膝头,"记住,心是秤砣,梦是浮标。"
窗外更夫敲过四更,梆子声惊起几只夜鸟。
冷月站在廊下,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突然她低喝:"不对劲!"
我转头的刹那,梦玉在掌心烫得灼人。
眼前的景象像被揉皱的绢帛,母亲的脸、雕花拔步床、案上的药碗,全成了晃动的水影。
等再看清时,我站在一片火海里。
火苗舔着廊柱,焦糊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左边是迎春姐姐,她发间的珠花在火里熔化,哭着喊"二哥哥救我";右边是平儿姐姐,她抱着巧姐儿,裙裾烧得噼啪响:"姑娘,救救巧姐......"
我想跑过去,脚却陷在滚烫的灰里。
喉咙像塞了团烧红的炭,喊出来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这不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
"灵玉。"
是母亲的声音,从火墙那头传来。
我抹了把脸上的泪——分不清是汗还是火烤的,跌跌撞撞往声音方向跑。
火舌突然分开条路,母亲站在中央,穿着我最熟悉的月白缠枝莲褙子,梦玉在她掌心流转着青光,"你看,他们的影子在发抖。"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迎春姐姐的影子比她本人矮了半头,平儿姐姐的影子少了只手。"梦魇造不出完整的魂。"母亲的声音像浸了蜜的琴弦,"你信自己,梦就碎了。"
可就在这时,火海突然翻涌起来。
莫问的笑声从四面八方钻进来,他的黑袍扫过火苗,红眼睛里的焰烧得更旺:"林姑娘,你自己都快散了,还教小丫头做梦?"
母亲的身影晃了晃,我看见她背后浮着半透明的影子——是现实里的她,正倚在床头,睫毛颤得像要坠下来。"你以为梦魇阵能困我?"她举起梦玉,青光刷地撕开片黑幕,"我用梦玉养了二十年的镜影,正等着送你看场好戏。"
莫问的红眼睛突然缩成针尖。
他身后的火海开始扭曲,变成破庙、血池、堆着白骨的山谷——都是我在冷月师父书里见过的"恶事录"插图。
他踉跄后退,黑袍被火舌卷住,"你怎么会知道......我杀那老尼时......"
"你做的恶,都刻在梦魇里。"母亲的声音冷得像腊月的雪水,"你用梦吃人,梦就会吃你。"
莫问突然发出尖啸,像被抽了筋的野狗。
他的身体开始透明,红眼睛里的焰"噗"地灭了。
我眼前一黑,再睁眼时,正趴在母亲床前,手里的梦玉烫得几乎握不住。
"林姑娘!"妙玉的惊呼声刺得耳朵疼。
我抬头,母亲歪在枕上,面色白得像要化在月光里。
宝玉哥哥攥着她的手,通灵玉在他颈间疯狂跳动,映得他眼尾的红血丝像要滴出血来。
"快拿冰魄膏!"探春姐姐掀开门帘冲进来,发上的茉莉簪子歪在耳后,"李嫂子,去煎参汤!"
妙玉的手指按在母亲腕间,她素白的脸褪成纸色:"梦玉的力全冲进她神魂里了......"她抬头看我,目光像浸了水的墨,"灵玉,你娘用自己当引子,把莫问的梦魇全引到自己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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