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在一片混沌中醒来。
眼前是陌生的床帐,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香。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却牵动胸口一阵剧痛,不由得闷哼一声。
“大哥醒了!”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曹昂艰难地侧过头,看到小妹曹华正趴在床边,一双大眼睛红彤彤的,像是哭了很久。
“华儿……”他声音嘶哑,几乎听不出原本的清朗,“别哭,大哥没事。”
曹华却“哇”地一声扑到他身上,抽抽噎噎道:“大哥睡了这么久,华儿害怕……”
曹昂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勉强扯出一丝笑,轻声安慰:“不怕,大哥在呢。”
正说着,房门被推开,丁夫人快步走了进来。她比曹昂记忆中憔悴了许多,鬓角甚至多了几丝白发,但见到儿子醒来,眼中终于有了光彩。
“子修!”她快步上前,一把搂住曹昂,声音哽咽,“你可算醒了……”
曹昂靠在母亲怀里,恍惚间又回到了小时候。但很快,现实如潮水般涌来。
“母亲,这是哪里?父亲呢?濮阳怎么样了?”丁夫人叹了口气,轻轻抚着他的头发:“你别急,我慢慢告诉你。”
她让曹华先去外面玩,然后才低声道:“那日我们本要出城,谁知走在半路上,天上突然掉下来好大的陨星,火光把半边天都照亮了,队伍一下子就乱了。人心惶惶的,谁也顾不上谁,我们这一队就被冲散了,也迷了路。”
“后来……后来就遇到了丞相大人的绣衣使者,他们说是‘请’,其实就是把我们带到了这里。这里是陈留的一处别院,说是暂时安置,其实便是……。”
曹昂瞳孔一缩:“软禁?”
丁夫人苦笑:“算是吧。不过丞相大人并未苛待我们,衣食药物都不缺,甚至……还亲自来给你看过伤。”
曹昂一怔:“她来给我治伤?”
丁夫人点头:“你伤得太重,高烧不退,军医都说凶险。是她开了药方,又命人日夜照料,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曹昂沉默。
他记忆的最后,是濮阳城外的血战。他替父亲挡下那支箭,倒在血泊中,耳边尽是喊杀声和陨石坠地的轰鸣。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竟是被敌人救了。
“叔祖父和德叔他们呢?”他哑声问。
“都在别院,暂时无恙。”丁夫人顿了顿,“至于你父亲麾下的文武……有的当场战死,尸骨无存;有的不知逃到了哪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有些……降了朝廷,听说还得了新的任命,在别处任职了。世情大抵如此,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曹昂的手指紧紧攥着身下的锦被,指节都泛了白。那些战死的、失踪的,都是曾跟着父亲出生入死的人啊……而那些投降的,他虽心有不忿,却也明白,在那样的绝境下,求生或许是人的本能。
最后,他还是问出了那个最牵挂,也最不敢问的问题:“父亲呢?母亲,父亲他怎么样了?”丁夫人的眼圈也红了,她避开曹昂的目光,望着帐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父亲……他突围出去了,踏上了逃亡的路。丞相大人下了令,悬赏千金,要活捉他。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
没有消息……曹昂闭了闭眼。
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曹昂沉默了。
太多的信息涌入脑海,像一团乱麻,搅得他心口发闷。自己没死,却成了阶下囚;亲人被软禁,前途未卜;父亲的基业毁于一旦,旧部星散;而父亲本人,正亡命天涯,被重金悬赏……这一切,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可身上的伤痛和眼前的现实,都在告诉他,这不是梦。
他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有对亲人的担忧,有对旧部的惋惜,更有对父亲安危的深切焦虑,还有一丝身处绝境的茫然。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丁夫人看出了他的挣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坚韧:“昂儿,事已至此,再急也无用。既来之,则安之吧。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我瞧着这位丞相大人,虽手段凌厉,但并非嗜杀之辈,若她他想动手,也不必费这般功夫软禁我们,衣食用度,从未有过半分苛待。或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呢?你现在身子要紧,先养好病,别想太多,也别太悲观了。”曹昂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母亲的话像一帖温和的药,稍稍抚平了他心中的躁动。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读《孙子兵法》时说过的话——“为将者,当知进退。若事不可为……便要学会蛰伏。”
或许,这就是他们现在该做的。
蛰伏。等待。活下去。
……
几日后,陈留别院。
王镜沿着青石小径往内院正厅行去,她此行本为会见被软禁的曹家众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