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雅安市区出发时,晨雾正沿着江面缓缓流动。车窗外的青衣江像一条被揉皱的绿绸带,绕着城市的边缘蜿蜒而去,岸边的竹林在风中摇曳,叶片上的露珠坠入江面,漾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同行的老周是土生土长的雅安人,他指着江面上的薄雾说:“这江啊,脾气像川西的姑娘,温柔起来能映出云影,闹起来能掀翻木船,今天倒是给足了面子。”
车子驶过青衣江大桥时,能清晰地看到江水从上游的峡谷中奔涌而出,在城区边缘忽然放缓了脚步,像是怕惊扰了岸边的人家。江面上偶尔有白鹭掠过,翅膀展开时像一把把白色的小扇子,掠过水面时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转瞬又消失在对岸的竹林里。老周说,青衣江的源头在宝兴县的夹金山,一路汇聚了大小几十条支流,到了雅安才算真正有了“江”的模样,当地人都叫它“母亲河”。
初见:翡翠色的河流与千年故事
车子停在青衣江上游的峡口时,雾刚好散了大半。站在观景台上往下望,江水像是被群山捧在手心的翡翠,绿得透亮,绿得发蓝,阳光一照便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是有人在水里撒了一把碎钻。江面上没有大船,只有几叶竹筏在缓缓漂流,筏上的渔人戴着斗笠,身影被拉得很长,像是水墨画里洇开的墨痕。
老周指着江对岸的岩壁说:“那上面有古人凿的栈道,以前没有公路的时候,来往的客商全靠这栈道和江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能看到岩壁上有一排模糊的孔洞,像是巨人的手指在石头上留下的印记。老周说,那是茶马古道的遗迹,马帮们牵着骡马在栈道上行走,脚下是万丈悬崖,耳边是江水轰鸣,想想都让人腿软。
沿着石阶往下走,脚下的石头有些湿滑,长满了青绿色的苔藓。越靠近江面,水汽越浓,空气里的凉意也越重,像是有无数只冰凉的小手在抚摸脸颊。江水拍打着岩石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哗哗”的声响里带着一种沉稳的节奏,不似海浪那般汹涌,却自有一股能磨平棱角的力量。
蹲在江边掬起一捧水,指尖立刻感到刺骨的凉。水从指缝间溜走时,能看到江底的鹅卵石,白的、灰的、带着红纹的,被水流冲刷得干干净净,像是被江水精心挑选过的珍宝。老周说,这些石头在江里躺了上百年,有的是从雪山崩下来的,有的是被地震震落的,最后都被青衣江收进了怀里。他捡起一块扁圆形的石头,说:“这种叫‘水冲石’,能在手里盘出包浆,老一辈人说带一块在身上,能保平安。”
江面上漂来一片竹叶,打着旋儿向远方流去。老周说,顺着这江水漂下去,能到乐山,能到宜宾,最后汇入长江,一路奔到东海。“你说这叶子会不会记得,自己是从雅安的竹林里掉下来的?”他笑着问,眼里映着江水的波光。
江畔:人家与烟火里的岁月
顺着江岸往下走,渐渐看到了散落的村落。青瓦白墙的房子沿着江堤排列,屋檐下挂着金黄的玉米和火红的辣椒,像是给绿色的江岸缀上了明艳的装饰。几只土鸡在院子里踱步,见了生人也不慌张,反而歪着头打量,倒是趴在门口的黄狗警惕地吠了两声,声音被江风一吹便散了。
村口的老榕树下,几位老人正坐在竹椅上聊天,手里的蒲扇慢悠悠地摇着,话题大概是庄稼的收成或是江水的涨落。见到我们时,一位戴蓝布头巾的老奶奶笑着招手,用带着浓重川音的普通话说:“来歇会儿嘛,喝碗老鹰茶。”她的皱纹里嵌着阳光的痕迹,手指关节有些粗大,大概是常年在江里洗衣、在地里劳作留下的印记。
跟着老奶奶走进院子,立刻闻到一股柴火的香味。厨房的灶台正冒着热气,锅里炖着的腊肉发出“咕嘟”的声响,香气混着江水的湿气在院子里弥漫。老奶奶的孙女正在井边打水,木桶坠入井中的“咚”声与远处的江水声奇妙地呼应,像是一首简单的歌谣。
“我们这村子,是靠江吃江的。”老奶奶给我们倒上老鹰茶,茶叶在粗瓷碗里舒展,茶水带着淡淡的苦,回味却有一丝甜。她说年轻时,男人们驾着木船去下游运货,女人们就在江边洗衣、洗菜,孩子们则在浅滩摸鱼捉虾,江水就是村子的命脉。
“那时候的木船,都是村里的老木匠亲手做的,用的是江边的青杠木,耐泡,几十年都坏不了。”老奶奶指着墙上的老照片,照片里几个壮汉正推着木船下水,江面上飘着白帆,岸边站满了看热闹的人。“我家那口子,十七岁就跟着船队走,最远到过重庆,来回要一个多月,每次他走,我都要在江边烧一炷香,求江神保佑。”
沿着村后的小径往江边走,看到几位妇女正在青石上捶打衣裳。木槌落下的“砰砰”声在江面上回荡,泡沫顺着水流漂远,像是一串串流动的珍珠。一位年轻媳妇说,用江水洗衣裳特别干净,因为水里含着雪山的矿物质,连肥皂都能省不少。她的袖口挽得很高,胳膊被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笑容却比江面上的阳光还要亮。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